梁照光
橘黄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早春的街道依然残存着没有融化的积雪,此刻,父亲挽住我手臂的胳膊又下意识地加大了些许的力度,身体不由自主向我身上又用力贴近了一些,我愈发的感觉到父亲真的老了。
我的父亲出生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如今已经年过八十,在我的印象里,父亲的一生可谓是历经磨难,出生在河北唐山的父亲,童年时光里,受过私塾教育的爷爷便撇下了奶奶和父亲,一个人到外面闯世界去了。年幼的父亲只好和奶奶相依为命,在当时封建思想盛行的河北农村,羸弱的母子俩由于干不了太重的农活,因而很不受太爷太奶以及其他妯娌们的待见,处处受气,住的是牲口棚,每天晚上都要在隔壁马的反刍咀嚼声中入眠。在见证了当年日寇对乡亲残暴的同时,也领略了人世间的冷暖悲欢。记得有一次发高烧持续一个星期不退烧,硬是靠着裹着小脚的奶奶每日里去二里外的井里打来冰凉的井水冷敷,才保住了性命。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走出军营的父亲来到了遥远的东北,在双鸭山车站工作,一干就是30多年,直到退休。入党这一神圣的信念一直萦绕在父亲的心头,记得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经过层层外调、考察,终于解决了入党问题时,已经人过中年的父亲竟然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可能是经历过家境贫寒的原因吧,在我的记忆里,从小到大,父亲一直在向我们兄弟姐妹灌输凡事都要靠自己,不好好学习将来就不会有好的工作的道理,记得在我上初中后,有一段时间由于贪玩再加上青春期的叛逆,对学习抓的不是很紧,被细心的父亲察觉到了,于是他便趁着当时是暑假时间,把我带到了车站装卸货场,让我体验一下辛苦劳动的感受,每天要和那些装卸工人们一道去装卸沉重的货物,我干了不到三天就打了退堂鼓,从此我深深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父亲应该算是一个比较有学识的人,晚年时总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抄写唐诗宋词或是写一些回忆过去的文章,相比于文化不是很高整日里在家看那些抗日神剧的母亲,这也许是父亲的自豪之处。但父母的一生都是相敬如宾,一时一刻也不分离,有时母亲上街或者出门时间长一点的话,父亲总要打电话去问,我们这些子女曾经打趣道,让母亲到弟弟家去小住几日放松一下,父亲却总是煞有介事地说,那不行,我不看着你妈妈,你妈妈会走丢了的。
俗话说,严师出高徒,由于父亲的严加管束,我们姐弟四人都可以说有了舒心的工作,并且娶妻生子,做到了衣食无忧,左邻右舍在茶余饭后也一直挂在嘴边的话题就是父亲的教育子女这件事,这也是父亲一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前一阶段,一向身子骨很好的父亲突然说要出门去哈尔滨诊治前列腺疾病,其实这也是一辈子基本上没有住过医院的老父亲的最大心病,他说如果通过微创手术治疗好了前列腺炎,就可以和母亲一起到海边去自由自在的呼吸海边的空气,欣赏壮美的海景,这也是他一辈子的心愿。我们给他联系好了医院和主治医生,但他老人家偏偏放着卧铺不去坐,非要到佳木斯乘坐高铁到哈尔滨,说作为一个老铁路人,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感受一下国家铁路高速发展的奇迹。
如今,伴随着岁月的更迭,父亲的孙子、孙女们都已经长大成人,或成家立业或步入大学校园就读深造,衰老了很多的父亲会把更多的时间宅在家里不愿意出门,我们几个子女也纷纷劝父亲,要多走出家门锻炼一下,等到年底就退休的姐姐一家开车拉着老两口子到他们向往的海边去赏海景,吃海鲜,每到这时,父亲的眼中变回充满了希翼的光芒。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历经了人生磨难,饱尝了世间沧桑的普通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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