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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养的乐土
//shuangyashan.dbw.cn  2018-02-07 08:47:30

周桂芬

  童年的我,像一只散养的小鸡,快快乐乐地觅食,蹓蹓跶跶地成长,而散养我的那片乐土,就是岭东煤矿。

  两岁时,在岭东做木工的父亲用一辆马车,把母亲和我从集贤县接到岭东。幼时的记忆是模糊的,也分不清哪是生活的底片,哪是后来母亲的描述。但有一张黑白照片,却真真切切地留住了我六岁时的模样:文文静静,梳着齐眉齐耳短发,穿着一件黑色小翻领制服,左右衣襟和左前胸各有一个吊兜,肥腿黑裤绣花鞋,垂下去的左手攥着一个苹果。看到照片上的苹果,让我想起那个年代,它可是珍贵,一年吃不上几个。所谓的吃水果,无外是秋日的香瓜西瓜。我家在西南山,与二委菜社一道相隔。吃过晚饭,听到后院卖瓜人的吆喝声,父亲坐到炕上,打开窗户叫来就近的一个,递上几角钱。随后,一个装着香瓜和香味儿的称盘便轻轻地探进窗内,我和小我三岁的大弟立即眼晴直盯盯地跟过去。

  大概从七八岁开始,记忆变得清晰起来,也不仅仅限于吃的层面。那时候家里没有一件玩具,没有一本书,但我却玩儿得嗨,读得广。我家是土坯房,三间房住两户,从中间进门,一边一个锅台,进屋后一块地一铺炕,一趟房住八家。家家都有好几个小孩儿,别的都缺,就不缺小伙伴。我们聚集一起,跳皮筋,打口袋,欻嘎拉哈,赛跑,玩儿疯了。有一次我把左腿膝盖磕破一大块皮,不但没有哭,回家还跟母亲开玩笑:“妈,你今天做菜别用油了,我腿上的油就够了。”说读得广,是因为在生活这个大课堂里,母亲教会我很多。为了补贴家用,母亲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女,种地捡煤采榛子剥树皮……什么苦活儿累活儿都干过。我家前五六百米远即是六井,井口旁有个岩石堆,像座小山似的,母亲常常带着我和大弟去那捡煤。每次路过井口时,我都扬着小脖子看栈桥,它好高啊!可那串长长的矿车,还能像一个抱着一个的小黑熊爬上去,多厉害!火车更神奇,车头像个大铁马,咝咝叫几声,就把那么多车厢,车厢里还装着那么多煤,一溜烟儿给拉跑了。我们这个矿山,可太了不起了!每次去捡煤,妈妈都让我和大弟在岩石山的对面老实地站着,不许动。看到母亲和几位邻居在岩石山爬上爬下,艰难地在岩石缝隙中捡着落下的煤块儿,我的心就拧成一个拳头,喑暗发誓,一定好好学习,长大有了工作,再也不让妈妈捡煤。那一幅幅亲历的画面,就像一本本无字的书,给我的心灵补充着多少钱也买不来的营养液。

  一九五五年,我八岁在二校上学,三年级上学期转到四校。四校在水库附近,有几栋外墙刷着白灰的平房。一天,老师让我和另外两名女同学到矿工俱乐部当小服务员,当时高兴得我恨不能蹬起两条腿,飞到天上。因为我最喜欢看电影,却没钱买票。而且我心中还有一个疑惑,要找到答案。于是,整整一个学期,我每天吃完晚饭就到矿工俱乐部去,在电影开演前半个小时和那两名同学,或到观众座席前,或到座椅过道,宣传不要吸烟。待电影开演后,看见哪位观众吸烟,就请他把烟熄灭。等电影演完后,我,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就一个人跟着看电影的人流回家,完全不知道害怕。那个时候天冷得像饿狼扑身,我就穿着空壳棉袄棉裤和棉鞋,八九点钟到家冻得直咳嗽。可母亲从未因为担心感冒或影响学习或不安全阻止我,那真是一百个放心啊!当小服务员之前我曾想过,电影是不是由真人在银幕后面演的呢?这回好了,终于有机会知晓。一天,电影刚结束,我拉上一个同学咚咚地跑到银幕后面去看,哼,连个人影都没有。工作人员告诉我,电影是通过胶片放映到银幕上的。啊,原来如此。除了当小服务员,我还到三井学过当小医生,多觅了不少食呢!

  随着翅膀一天天变硬,岭东在我的心中变得越来越大。也许是家离井口太近,也许是只能跟母亲亦步亦趋,幼时的我觉得岭东的天很矮很小,像是一个大锅倒扣着,空气中飘着煤的粉尘。我家邻居中有好几位矿工,他们下班回来全身都是黑的,戴着安全帽,脸也黑黑的,只露出一口白牙,工作服高腰水靴都黑黑的,好像动一动,身上就能掉落煤面儿。我家房后,有一条贯穿岭东南北的大道,似乎是土路。从我家往南,最早叫七趟房,都是土坯房,我的姥姥家就住在那。从我家往北,道下是大车社,道上是二场子。再往北,分别是第二百货商店、矿医院、矿工俱乐部、职工食堂。此处应该是当年岭东的繁华地段,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卖声说笑声此起彼伏。再北边是火车站,火车站旁的铁道两边是密密麻麻、低低矮矮的土坯房,我的一个远方舅舅家就住那儿,屋子又小又暗,一下雨就进水。我最喜欢的建筑是矿工俱乐部对过的一座小楼——矿职工宿舍。那时在我的心目中,砖房就是宫殿,楼房就是天堂。当时我们上半天课,下午写完作业没事儿,我就和好朋友王秀花噔噔噔地跑到矿职工宿舍去玩儿。楼前有个台阶,两旁的扶手刷着红油,又光滑又好看,我可喜欢了,用手摸呀摸呀。一会儿又用两手把着扶手头,趴上去往下哧溜。在外面玩儿够了,我俩又悄悄地进楼,我想去爬里面的台阶。可是刚进门,就被服务员阿姨发现了,她问道:“小孩儿,你们干什么?”我低声说:“玩儿。”结果被她毫不客气地给撵了出来。在矿职工宿舍的对面,有个照相馆。那年大娘从外地来,给我到成衣铺做了一件黑红格子相间的波浪服,这下可把我美坏了。我穿着它对着镜子,一会儿把两条小辫摆到前面,一会甩到后面,不停地照啊!后来我索性拿着自己攒下的两角五分钱到照相馆照了张相,开心得不得了。自从自己学会找食吃以后,在我的心目中,岭东的天比过去明澈,岭东的地比过去开阔,岭东的每一寸土地都成了我的乐园。

  读到五年级,由于房子拆迁,我们全家搬到了尖山区。时隔五十八个春秋,岭东煤矿一直让我放在心上,因为那里有根的味道,母亲的味道。

作者:    来源:    编辑:杨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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