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子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了日本侵略者，消灭了蒋匪军……”

　　每当听到这首歌，我就想起了我那已经故去多年、曾经当过兵的父亲。

　　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您和母亲说过，您是军人出身，在部队当过9年兵，这是您感到最荣耀和引以为自豪的。在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咱们老家四川的时候，您有幸成为“八一”军旗下的一名光荣战士。后来，在“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铿锵雄壮战歌中，您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作为炮兵指挥排的一名排长，为了保家卫国，您和所有的志愿军将士，冒着美帝国主义燃起的战火狼烟，与朝鲜人民军一道并肩作战，舍生忘死保和平。朝鲜停战后，您所在的部队奉命凯旋回国。1958年，您随十万官兵转业北大荒，先是在友谊农场修筑铁路大动脉，一年后您又来到正在开发建设中的双鸭山矿务局四方台煤矿，一直工作到1992年退休。无论是最初在矿上当统计、工资科科员，还是文革期间在关门山“五七”干校参加劳动，还是后来当矿面包厂保管员、水电科收费组组长，您都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认认真真干好每一项工作，从未让领导和组织失望过。军人出身的您有着特别能吃苦的精神和拼劲，工作特别讲原则，有着坚韧顽强、胸怀纳海的性格。

　　军人出身的您是个严于教子的人。1965年夏天，我开始上小学，由于家里不富裕，您和母亲又节俭惯了，便没有给我买新书包，而是将您曾用过多年、已经洗得发白、有些磨损了的一个军用挎包，给我作了书包。这个“书包”后来缝缝补补，一直用到我快小学毕业，破得实在不能再用了，您和母亲才给我花钱买了一个新书包。记得在我刚上小学不久的一天，为了在学校喝水方便，班主任老师让我们每个学生都从家里带个小茶缸。我回到家里，把老师的要求和您说了后，您便把一只自己过去在部队用过的且已掉了搪瓷的旧茶缸找出来，让我带到学校去用。当时，孩子的虚荣心和自尊心，使我非常不情愿带这个茶缸去学校。新旧不说，我只是嫌这只茶缸有点太大了，老师明明是让我们带一只小茶缸嘛，再说茶缸大了，也不好往书包里放啊。所以，脾气倔强的我说什么也想让您和母亲满足我的要求，坚持让你们给我买一只小茶缸，不然，总觉得在班级同学面前没面子。然而，不管我怎样央求您，您都没有答应我，还是非坚持让我带着这只旧的大茶缸到学校不可，而我又来了倔劲。就这样，我们父子二人谁也拧不过谁，到了翌日早晨，我上学的时间到了，您见我以不上学相要挟，也真和我生了气，动了怒，动手将我打了，并且拉扯着我去上学，说您领着我去学校，亲自问问班主任老师，这只大茶缸能不能用。我一边十分委屈地哭着，一边被您硬拽着往学校走。走到半路上，我看如果自己再坚持不带这只旧茶缸的话，您会真的陪我到学校找老师的，那样的话我在同学面前就会更没面子了。于是，没别的办法，我只好向您妥协了，和您说，你别到学校了，我就带这只大茶缸到学校还不行吗？您见我服了软，态度也缓和了下来。您说，孩子，今天你先带着它去学校吧，等以后爸爸再给你买只新的小茶缸用吧。没过几天，我晚上放学回到家，您果然给我买来了一个白搪瓷的小茶缸。现在想起来，当时年幼无知的我有点太不明事理了。其实，新茶缸、旧茶缸，大茶缸、小茶缸，不都一样能喝水吗？完全是自己的虚荣心在作怪。说起来，这只旧茶缸，还是您在参加抗美援朝时，祖国亲人慰问团送的呢，经过许多岁月的磨蚀，透过斑驳的朱漆，那上面还依稀可见这样的字迹：“赠给：最可爱的人”。这个茶缸记录和见证了一段父辈们曾亲身经历过的非同寻常的历史。

　　军人出身的您是个坚强乐观的人。无论是在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还是在文革十年因成分不好遭到歧视的窘境中；无论是在工作中遭逢挫折，还是在家庭里遇到困难，您从不叫苦喊难，怨天尤人，而是始终如一保持乐观主义态度。1975年春天，由于我的伯父在新疆去世，您一时难以承受失去亲人的打击，便引起重感冒，又由重感冒导致原已治愈的肺结核病复发，当时走了多家医院都怀疑是肺癌。然而您并没有被疾病所吓倒，始终以从容平和之心对待疾病。也许是您的乐观精神和顽强毅力感动了上帝，您的病竟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总算躲过了这一劫。2001年5月，年已古稀的您被确诊患上膀胱癌。在此后的两年间，您先后做了4次大手术，这要忍受多么大的肉体痛苦，还有精神上的摧残折磨，而坚韧刚强的您几乎连吭都没吭一声。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已转移扩散肆虐的癌细胞将您折磨得形容枯槁，为了尽量减轻您身体上的疼痛，我特意到医院给您开了一盒杜冷丁，可直到去世时您才只用了半支。您就是这样一个刚强乐观的人。

　　父亲，在您走后的一天夜里，您的孙子打开咱家的影集，看到您与我们父子、祖孙三代人的最后合影，他默默地潸然泪下，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的爷爷——儿的好父亲。我还清楚地记得，在您的孙子那年即将跨入大学校门之际，他特意到商场里的电脑复制照片处，将您青年时期的一张在部队穿着少尉军官服、英姿勃发、威风凛凛的照片加彩色放大了两张，一张送给了他的奶奶，一张自己带在身上，留作永久的纪念，也为了他在人生之旅中以您为做人做事的楷模，时时鞭策自己以爷爷军人的风采、大山一般的情怀、豁达的胸襟，投入到未来的学习、工作和生活当中去。爷爷，是他心中的铁杆“粉丝”、永远的“偶像”。

　　父亲，在您走后的日子里，儿是多么的想念您。多少回梦中呼唤您，梦中的您音容宛在，还是那么亲切慈祥，那么和蔼善良，那么侃侃而谈。在我遇到挫折、苦恼和忧愁的时候，我多么希望仍像从前那样，向您倾诉，得到您的开导、启迪、慰藉和激励。然而，我知道，人“走”不能复生，时光不能倒流。

　　我光荣，我骄傲，我自豪，我有一位当过兵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