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勇

　　33年之后，再见到我的小学老师赵景影时，她仍然是爽朗的，健康的！

　　她是小学四年级才接我们班的，大个、大眼睛、束长发、走路疾行、风风火火，她并非婉约的女子，而是干练利落，如果穿上她少女时代梦想的警装，那一定英气逼人。年轻时声带的意外受伤，她声音略带沙哑，这也让她给我们的力量感更强。她略驼背，微微前倾，但回忆中的每一桢画面，都因此定格为一个个亲切的俯身倾听。

　　她算是唯一打过我的老师，因为我的过份淘气，爱愈深恨愈切，激动之余她重重的拍了我一下。以我的个性，甭说打，即便上位者言辞稍加颜色，我也常拂袖而去。但是被打这一下如今在记忆中也成了温暖的追忆，是的，我有点贱，我甚至想老师如果当时多打我几下，是否今天记忆就能更清晰，少年时光就能更真实一些。写到这，我已经泪意婆娑。

　　同学吕春花在微信中说，您是我们见过的最好最好的老师！那一瞬，开朗的她差一点就没有控制住眼角的泪水。的确，这是五年五班全体同学的心声。我常想，您给我们留下了如此之多，如此之深的回忆，该从哪说起呢？又是什么让我们的五年五班，在80年代初的一个东北小城里，有了一点灵性呢？

　　对，是您开启了我的灵性。您记忆中的我活泼活跃，可是您不知道，在您来之前，我很平常，还有一点羞涩。我至今记得，当我率先作出一道复杂的应用题时，您轻抚我的小脑瓜，说这小家伙不错，也许就是这轻轻一抚给了我自信。每个孩子都是一个灵性的王国，需要耐心和爱心开启。80年代的课本多么枯燥，您尽可能为我们搜集课外读物；您说小学的数学低估孩子的智商，就带着我们攻克一个个应用难题；欧阳同学搞出了一个小发明，您视如珍宝到处推荐；我们写作文没有灵感，您就扔下课堂，带我们到大架山的秋天中亲吻秋意。啊，那是多么快乐的时光，我们在山野间自由奔跑，多想时光逆流，我们再回到从前，还是和您在一起……

　　五年五班的同学每一个人都有关于自己灵性的故事，关于和您有关的故事，下次我们找一个星光熠熠的夜晚，让他们一一讲给您听。

　　您赢得了我们刻骨铭心的尊重，但我却没有从爱说起。一个好的老师，只有简单的爱是不够的，她要首先懂得尊重，把学生当朋友；她需要大格局，有能力带领孩子探索未知世界；她需要有技巧，知道怎么去触及孩子内心的灵性。这些，您都有，您记得吗，毕业前的一天，我们像朋友一样，围绕在教室的火炉前，说了很多很多！然后，爱，怎么能没有呢，我们知道的是，您对每一个同学的不放弃。我们不知道的是，您昨天提到，您刚接我们班时，因为忧虑我们的基础，在校长前哭了。那么乐观的赵老师会哭，我们从不知道，这不是爱么？

　　您还真是一个奇怪的老师，在您身上，宽容和严厉奇妙的共存。有时候，当孩子间发生了小争执或争吵，面对善意的告状，您却“坏坏”的站在旁边微笑不语，看看到底谁是胜利者。是啊，只要不越界，就让孩子的天性自由飞一会儿，又能怎么样，可又有几个老师能懂这一点。但一旦当错误超越原则，您偶尔迸发的怒火却又是铺天盖地。童心是一流的情调，理性是高级的智慧，您兼而有之，我们也从中受益。四方台矿七校的五年五班，自由活跃开放激情！市里竞赛全校八个名额我们占五个；学校文艺演出无论唱歌、朗诵、相声，主角都是五班。那时的煤城物质贫乏，但五班的精神世界不输于任何一个大都市。

　　可是，忽然之间，我们33年没见了，您65岁了吧，而我们这些小毛毛头们都已到中年。那么有才华的欧阳林发，聪慧又精灵的付宪杰，多思又敏锐的李伟英，还有大方质朴的李霞，他们竟然中途离场了。精研佛学的谢桂芹说的对，我们都是好人，他们一定在天堂。所以我们不哭，人生就是一场修行，只是各自方式不同而已。对得起家人，对得起师友，对得起自己，有一点骨气，有一点爱，就够了。这些您当时没有说透，但人生路上，我们心领神会了。

　　青春烂漫已成昨，我多希望您把生命的时钟调慢一些，再慢一些，然后和我们一起慢慢变老，慢慢品味这多姿的世界，再为我们上一堂课。

　　昨天我们没有一滴眼泪，泪水涌来的瞬间都被久违的笑声赶跑。我们相约杜鹃花开的时候，在赵老师的带领下，去四方台，去大架山再自由的奔跑一次。

　　那时，我们不妨涕泪磅礴，痛快哭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