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迎春
“三九”的第一天,伴着浓浓的夜色,车子从五林洞出发,孤零零地在林间小道上拐来拐去,身后留下一朵朵像云一样的白色烟雾。刺眼的车灯胡乱扫描着密实的森林和漆黑的夜空,惊起了许多还没来得及休息或者已经熟睡的动物,如雪兔、野猪、狍子、松鼠等等,感觉好像打扰了它们谧静的夜晚和温馨的生活,尽然从心底泛起一丝丝的歉意。
20多公里的距离,车子很快就到了乌苏里江边,在一个刻有“珍宝岛”三个大字的虎抱石前停了下来。我独自走下车,迫不及待地向着岛上走去。这个季节上珍宝岛,就用不着用船来摆渡,踏着近50公分厚的冰面可以直接走过去。平日裸露的冰面上今天又铺了一层薄薄的雪,踩上去总是有些打滑,我不忍心破坏战士们顶风冒雨修得笔直扫得平整的雪形,只好选择在有雪的冰面上滑行,慢慢地向珍宝岛移动。刚走出没多远,突然一阵风从空旷而漆黑的江面上袭来,没有任何善意的阻挡,肆无忌惮地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丝丝拉拉的痛。真是冷让风更疯,风让冷更愣。我本能地把脸转向背风的方向,身子在厚厚的军大衣里自然地收缩了一下。此时的风并没有任何动静,更没有怒吼与咆哮,而是偷偷摸摸地无声无息地吹着,一点点地吞噬着我储藏在身上的热量,让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由于天比较黑,登上珍宝岛时,我只能凭着感觉数着台阶而上,一个、两个、三个……二十九个台阶过后就是珍宝岛的正门,白天看起来非常醒目的“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红色标语隐藏在了茫茫夜幕中,现在一点也看不清。不过镶嵌在墙面上的“中国珍宝岛”五个金色大字,仍然依稀可见。我摘下手套,伸手抚摸,并用手指扣落了上面残留的零散积雪,突然意识到这一举动的独特与神圣,甚至感觉触摸到的不是冷冷的雪,而是热热的血,不是冰冰的铁,而是铮铮的骨。是啊,“中国珍宝岛”的每一个笔划都是用革命先烈的鲜血凝结成的,“中国珍宝岛”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人民群众的汗水汇聚成的,是这么的让人崇拜,是那么的让人敬仰。我默默地举起右手,庄严的行了个军礼!
刚迈进正门,从五代营房三楼的一个窗户里透出了诱人的亮光。就在一瞬间,夜好像并没有那么黑了,风也好像并没有那么硬了。警惕的夜间巡逻哨兵从远处跑步迎了过来,边跑边寻问口令。哨兵是两个一样高大但又不一样魁梧的老兵,头上用围脖、脸罩和棉帽包裹得密密实实,只露出两只充满责任不知疲倦的眼睛。那个挂满厚厚白霜的脸罩已经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他们在这零下20多度的夜色里已经巡逻很长时间了。我提醒他们注意保暖,示意他们继续巡逻,然后径直地向前走去。就在哨兵敬礼转身离开的刹那间,我想起了曾经就在脚下发生的那场激烈的战斗,想起了为了消灭敌人连续在严寒中潜伏10多个小时的他们,那时候他们也是这么年轻,那时候他们也是这么警惕,那时候他们也是这么负责。
不知不觉中,我走走停停地来到了珍宝岛的最东侧,也是距离祖国边界最近的地方。此时此刻,我每走一步,似乎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英雄们自卫反击的枪声,我每停一下,仿佛还能清清楚楚看到先烈们浴血奋战的身影。我只好像哨兵一样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岸边,眼睛试图穿透黑夜,努力地寻找被岁月磨平的一切。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飘起了雪花,风也比刚才紧了许多,把一粒粒的雪不规则地吹打到脸上,好像急切地催促着我该回去啦。
返回的路上,雪已完全覆盖住了来时的车辙,车子如同走上了一条刚刚开拓出来的崭新道路。尽管夜已很深,我却困意全无,欣喜地凝视着这条“旧道”变成的“新路”,头脑中反复闪现出与珍宝岛息息相关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悲壮,那些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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