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德印

　　小张愈发地急了，急的满头是汗，急的像热锅里的蚂蚁。刚才小张在报社当编辑的同学在电话里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不把稿件在四点钟之前交给他，他只能把预留出的版面改发别的消息了。

　　整个下午，小张都在急切地盼望着。他手里拿着早晨就已经写好的一篇消息稿，不停地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眼睛不时地盯着墙上的挂钟，指针已指向三点三十分，他又一次走向走廊，目光直直地盯着高副局长那紧锁的门，心里在一千次、一万次地呼喊着：高副局长你快回来吧！

　　早晨一上班，局长就让小张写一篇关于本局在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中，转变机关工作作风见成效的消息，并要求尽快见报。小张知道，这次整顿机关作风，局领导确实动真格的了，制定了实施方案，召开了动员大会，颁布了“九条禁令”，加强了监督检查，从严从重处罚了几名违纪者。如：科员老李、文书小姜、会计小王、副主任科员小赵等等，使机关工作作风明显好转，中午喝酒、工作时间打麻将、迟到早退、网上玩游戏等现象大为收敛。根据事实，小张没用10分钟，一篇600多字的消息便一挥而就，然后，他马上给报社的同学打了个电话，同学说现在市委要求以整顿机关工作作风为切入点，认真查摆“四风”问题，重点解决服务群众最后一公里的问题，你单位行动快、抓得实、效果好，与市委精神正合拍，让局长审一下，马上发给我吧。小张放下电话，拿着稿件就送局长审阅，局长看后，夸奖了他，说写的很好，不愧是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小张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临出门时，局长让他把稿件再给办公室金主任看一下，小张极为服气：领导考虑问题就是全面周到，让金主任给把把关，对自己有好处。小张感激地冲局长点点头。

　　来到主任办公室，小张敲敲门，门锁着，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等，等了很长时间，金主任还没有来，他不禁有些急躁起来。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金主任的手机，金主任问他什么事儿，小张说有一篇消息稿需要他审阅，金主任说上午家里有事，下午再说吧，小张说不行的，很急的，已经与报社联系好了，明天见报，主任说那你就到我家里来吧。

　　小张蹬蹬蹬地跑下楼，打车来到了金主任家。金主任正在打麻将，见他来了，很热情地把他让到沙发上就坐，并从冰箱里拿出一听易拉罐饮料，拉开后让他喝，小张喝了一口，掏出手帕，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然后拿出稿件交给金主任，金主任很认真地翻了翻、看了看，说写的不错，并拍着小张的肩膀，说了一些鼓励他好好干的话，小张又感激地点点头。临走时，金主任让他把稿件再送高副局长审阅一下，小张皱了皱眉头，不过眉头很快又放开了。他觉得金主任考虑的也很仔细，让高副局长审阅一下太有必要了：一是高副局长也是搞文字出身，在局里曾被一些人誉为“一支笔”，据说，经他“点拨”后的秘书，个个都成了“大秘”；经他手修改后的材料，篇篇都是佳作，能得到这样的“高手”指教，小张求之不得。二是高副局长分管办公室，曾不止一次交待过小张，今后要他无论写什么材料，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写完后必须由他先审，然后才可以上报，并让小张作为一条制度严格遵守，牢记在心。对于这条要求，小张基本上做到了，只有一次因忙昏了头脑而“犯规”：那是前几天，小张刚来办公室当秘书，金主任安排他写半年工作总结，小张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终于在金主任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任务。金主任叫小张把材料送给局长看，局长看过很满意，让他马上上报，小张正在打印文件时，高副局长醉醺醺地闯了进来，见材料没经他审阅就直接打印，大为恼火，瞪着两只被酒精烧红的小眼睛，气咻咻地冲小张吼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材料写完后让我先看吗？怎么就直接打印了呢？太目中无人了，太不像话了！他把小张的办公桌拍的啪啪响，说你们都是高手，我不看了，今后也不看了！小张委屈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嗫嚅着说，送给你审，你不在，只得……可高副局长根本不听他解释，把门一摔，走了。

　　这件事，害得小张好几天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他怎能又不长记性呢？

　　从金主任家里出来，小张又打车返回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喘了一口气，又来到高副局长办公室的门前，他敲敲门，门还是锁着，他只好回办公室继续等。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报社同学打来的催稿电话，他告诉同学，局长审完了，办公室主任审完了，现在就等高副局长最后审定了。同学说，现在就发过来吧，一篇小稿件用不着那么多的领导审。小张说，不行啊，必须得高副局长审，不然又要挨训了。于是，小张就把被高副局长训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同学说了一遍。同学听了，骂了一句：狗屁！便挂断了电话。小张抬头看了看挂钟，时间已是11点半了。唉——小张无奈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回家吃过午饭，小张早早地来到了办公室。下午两点多钟，金主任来了，他问小张，稿件发给报社了吗？小张说还没有。为什么？主任接着问，小张说高副局长没来，小张问非得用高副局长审吗，耽误发稿怎么办？金主任说那就再等一会吧。没办法，小张只能等。这时局长来到办公室，让金主任马上通知高副局长去市政府开紧急会议，金主任说高副局长好像没来，局长说打电话通知他，金主任开始打电话，然后告诉局长，他手机关机了。局长没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头，就转身走了。这时，又一个人来到办公室，打听高副局长的下落，小张告诉他，高副局长有事不在，那人很着急地问，他一会儿能来吗？小张说不知道。那人不时地看表，满脸的焦灼，满脸的不安，很显然，他要办的事情很急。你能帮我找找高副局长吗？那人用哀求的语气问，小张摇摇头。那人使劲地挠挠头，一连说了两遍真耽误事儿，便无奈地走了。

　　小张的手机又响了，他知道同学又在催稿，同学问，高副局长回来了吗？小张说还没有，同学发牢骚说真耽误事儿，小张说再等一会吧，如果再不来，他豁出去了，宁可再挨一次训，也绝不耽误你发稿。同学笑了，说也真够难为你的了。

　　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高副局长连个影子都不见，小张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在心里他这样对自己说，数50个数，如果高副局长再不来，就把稿件发出去。于是，他开始数数：1-2-3……41-42-43……正默默数着的时候，小张的眼睛猛地一亮，心里一阵狂喜，高副局长来了！

　　只见他踉踉跄跄地走在走廊里，脸煞白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两只小眼睛红的像灯笼，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嘴角残留着脏兮兮的呕吐物。小张一看就知道高副局长喝醉了，他一个箭步跑过去，把高副局长扶住。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高副局长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晃荡着，他想扶住门框使自己站稳，却怎么也站不稳；他掏出钥匙想开门，却怎么也找不到钥匙孔。小张替他打开门。什么事儿，小张？高副局长抬起耷拉的脑袋问。小张急忙拿出稿件，说请您审稿，报社等着下版呢。高副局长使劲地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张看，挥挥手说不着急，明天再说。然后一把抓过小张手中的稿件，“砰”地把门一摔，门又锁上了。

　　天啊！门外的小张绝望地喊了一声，差点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