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德印

　　我怎么都不会想到，在“知天命”的年龄段中，有一段深刻的记忆是与登山有关。

　　9月下旬的一个早晨，我和几位作家从市区出发，驱车30多公里来到了双鸭山农场，参加市作家协会与红兴隆作家协会联合举办的双鸭山农场金秋采风活动。采风的第一项活动就是登山。登山首先要经过一条3公里的土路才能到达山脚下，考虑到土路过于泥泞坎坷，农场特意安排了一辆“四轮子”送我们过去。“四轮子”一路突突突地颠簸着缓慢行进，我们站在左摇右晃的车上，双手只有紧紧地抓住车箱板才能站稳，还要不停地蹲下身体，以躲避被迎面而来的树枝刮伤脸颊。

　　经过半个小时的颠簸，“四轮子”终于在山脚下的树林里停了下来。我抬头远望，参天的茂密林中看不见整片天空，更看不见大山的形状，大有“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脚下一条崎岖的山路上落满了厚厚一层枯黄的、巴掌大的树叶，踩在上面软软的。阳光透过茂密树叶的缝隙，如雨滴一样点点滴落在我的身上，像顽皮的小精灵在树叶上、溪水中、晨雾中跳跃穿梭。

　　关于登山，我能从脑海中搜索到的记忆只有一次：那是20年前的一次家庭春游，全家人来到了位于集贤县境内的七星峰，出发时艳阳高照，下车时却飘起了绵绵细雨，站在山脚下仰望七星峰，山势陡峭、层峦迭嶂，海拔850米的主峰——七星砬子，被云雾笼罩着，充满了神秘感，让人望而却步。当我爬到一半时，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双腿发软。我无奈地告诉妻子，实在爬不动了，想下山休息。妻子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嘲笑我是懦夫。便不再理我，继续向上攀登，我则小心翼翼地沿着湿滑的山路返回山下。中午吃饭时，我被全家人奚落了一番，感到无地自容。

　　而这次我们要登的山是锅盔山。我以为不过是像小时候经常和小伙伴一起登的山一样，不高不陡也不险，不费什么力气，很轻松地就可以登上去的那种类似丘陵的山,因此,并未在意。刚开始登山，由于坡度不大，气氛轻松而愉快，大家有说有笑、兴致勃勃，有的作家一边登山还一边顺手采着蘑菇。大约登到海拔200米处，道路突然不见了，山势骤然陡峭起来，一块块重叠、突兀的巨石挡在眼前，犹如面目狰狞的拦路虎。一种恐惧的感觉像眼前的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的思想又开始动摇起来，是继续攀登还是转身下山？如果继续攀登将面临更艰难的挑战，对于患有多种疾病的我来说，坚持下去就可能因过度劳累而导致犯病；如果转身下山，肯定会被同伴们嘲笑，尤其是回家被老婆再次嘲笑，懦夫的帽子岂不又要带上一次？想到这里，我咬咬牙，决定把这次登山当成一次征服自己、战胜自己的机会，用坚强的毅力证明自己，我行!

　　爬陡山坡，越过这些嶙峋的巨石，有时仅靠双脚去“登”是不行的，必须还要动用双手去“爬”，才能越过障碍，战胜艰难。我的双脚踩在巨石的缝隙中，双手抓住巨石的棱角，开始一步一步艰难的攀登。汗水从头上滑落，一滴滴洒在巨石上，前胸后背也有汗水慢慢渗出，打湿了我的衬衣，被风一吹，感觉身体刺骨的冷。我们爬到哪里了？我问领路的农场宣传部同志，他告诉我，已经爬到半山腰了。我停下脚步，掏出纸巾擦干额头和脸上的汗水，喝了一口水，又抽了一支烟，然后又继续向上攀爬。此时，我的腰间盘病开始出现问题了，每爬过一块巨石，腰部都钻心的疼痛，加之登山前没有穿运动鞋，也给攀爬增加了难度，皮鞋踩在湿滑的石头上，稍不留意就会滑下来，身体就重重地摔在下一块石头上。每次摔倒，因为剧烈疼痛，我总是用很长的时间才能站起来。撸起裤管和衣袖，发现大腿和胳膊上有几处竟被石头划伤了，渗出一道道红红的血丝。

　　我咬牙坚持着，心跳的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精神几乎近于崩溃，只得扶住石头稍微休息一下，以平息和缓解难受的心脏。在时断时续的攀爬中，我感觉树林里的光线越来越明亮，听见风在树枝上奔跑的声音，看见白云在抚摸泛黄的树梢，我忽然意识到，快到山顶了。回头看看身后的同伴，竟被我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我用拳头捶打了几下疼痛的腰，再次鼓足力气，加快了攀爬的速度，向山顶发起了最后的冲刺。终于，我登上了山顶。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依靠自己的努力登上了山顶。我如释重负，一种由于战胜自己而引发的巨大而强烈的喜悦，就像这山顶上呼啸的风把我紧紧地包围了，所有的疲劳与疼痛也都在这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举目远望，天空澄碧，白云悠悠，远山如黛，田野金黄，好一派北国秋日风光，壮哉，快哉，我沉醉其中，物我两忘。

　　下山时，市作协副秘书长杨慧告诉我，锅盔山海拔801米，是双鸭山辖区内除了七星峰外的第二高峰。我一下子惊呆了，没想到体弱多病的我竟然也能登上这么高的山！我说,如果登山前有人告诉我这山的高度，我肯定不会去登的。她笑了一下，然后她又问我此次登山的感想，我思考了一下，郑重地对她说，这次登山我悟出一个道理，这就是：做一件事并不难，难的是在于坚持，坚持一下也不难，难的是坚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