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华
俺娘名叫程玉荣,今年93岁,生于山东禹城县,如今在双鸭山生活。9月3日,我家五世同堂坐在一起看了阅兵直播。当抗战老战士、支前模范、英烈子女代表组成抗战老同志乘车方队,在天安门广场接受祖国和人民的检阅时,娘显得格外激动和庄严,用手捂着胸口。我对娘说:“山东省20名支援前线的模范参加了阅兵式,您也是支前模范,向您致敬!”坐在一旁75岁的大哥感慨道:“咱娘是支援前线的无名功臣。”听了我们的赞美,娘的脸微微发红。事后,全家人纷纷议论起娘对抗战的贡献,娘很平淡地说:“打日本的时候,每个家庭妇女都支援过前线,你姑姑、大姨她们都通宵给八路军做过鞋呢!”娘说的我大姨、姑姑均已离世。她们俩活到了95岁。
我们家族、亲属在抗战时期都非常积极踊跃。俺娘支持俺爹去前线抬担架,娘自己在家边忙家务边支援前线。我给俺娘口头授予“支前模范”,不是空穴来风。我给大家讲几个在娘看来“不值得一提”的小故事,分享一下抗战带给娘的最美好的回忆!
烙饼、包饺子、蒸卷子、熬绿豆汤
娘的厨艺很给力
抗战那几年,八路军各个部队经常路过爹娘居住的村庄来凤店,并在那里落脚。他们进来就帮着打水扫地,还看护着孩子,大娘、大嫂的叫着,可亲热了。老乡们见到这些脸上还有些稚嫩气的小战士们也特别开心,当自己的亲人一样拿出最好的吃喝对待。娘做过面食生意,八路军很喜欢娘的面食手艺。1943年的一天,大部队来到村里稍事休整两天后就要出发打仗,打仗需要带干粮,那时也没饼干之类的食物,八路军一个班的战士找到俺娘,请她烙饼。娘一口答应了,当时我大哥2岁多,离不开娘,总是闹腾。小战士们为了让娘安心烙饼就帮着看孩子,想着法子逗我大哥开心。奶奶虽然身体不好,还帮着烧火,娘和面擀皮,在鏊子上一张接一张地烙着,不停地擦汗,2个多小时过去了,娘给一个班的战士烙完了半袋面粉的饼,装了整整一大盆,战士们高兴极了;部队另一个班听说了,又来找娘烙饼,虽然娘很累了,但娘还是接着烙,又烙了2个多小时。娘说:奶奶最后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娘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但是一想到战士们吃上她们烙的饼,受点累也就无所谓了。
过了几天,又有部队来了,打了大胜仗,娘决定给部队包顿饺子庆祝一下。葱花白菜肉馅的。奶奶给娘打下手,一个战士帮娘剁馅,娘擀皮的时候,一个小战士还站在旁边学习,觉得很有意思,还大声唤来另一个小战士来学,对娘擀皮速度赞不绝口。饺子包好了,战士烧火,娘煮饺子,这一次给部队包了一上午的饺子,煮熟后捞了整整一水桶,是两个战士抬着走的。
一天傍晚,又一支部队过来了,得知战士们还没吃饭,蒸馒头要发面来不及了,娘就把面和好,撒上油盐,做成嫩面花卷,整整做了一笸箩,俺爹扛着送到部队休息的场院,战士们吃的那个香啊!
每次部队出发的时候,心细的娘还给战士们用大锅熬上绿豆汤去火,俺爹拎着水桶拿着水舀子在门口等着部队过来。那时,家家都这样,场面很热烈呢,就是电影里演的那样。
挑灯夜战做军鞋
把屋子被子让给战士们
这次参加阅兵式的有位家住济南市崇德街的88岁老人刘秀英,作为抗战“支前模范”方阵的一员应邀参加了阅兵式。她曾在1945年初参加妇救会、民兵等工作,白天全力以赴护理照顾八路军伤员,碾米磨面筹军粮;晚上组织村里妇女凑在煤油灯下“挑灯夜战”和全村妇女一起,利用一切时间给部队做军鞋。其实,抗战时期的齐鲁大地,刘秀英式的人物多得数不清。
娘曾跟我讲,和日本鬼子打仗的时候,他们村庄里有劳动能力、年轻的妇女都参加了妇救会。记得一天傍晚,妇救会的会长召集妇女们紧急开会,说部队明天清晨经过这里,但急需一批军鞋,让妇女姐妹们想方设法天亮之前赶做出来。接到任务后,大家三人一伙,就紧急行动起来,娘和我大娘还有大娘的儿媳妇一伙。找布料,打浆糊,两个做鞋底,一个做鞋帮,那时又没有缝纫机,全是手工。娘是做鞋帮的,做完还负责上鞋。大娘和她儿媳妇在我家煤油灯下纳鞋底,一人一只鞋底,一针一线缝制,那天,几乎家家都亮着煤油灯。娘说,我家炕上放着砖,把煤油灯放在砖上,三人围在一起借着微弱的灯光,边说话边做鞋,灯烟熏黑了鼻孔,整夜也无困意,天亮的时候终于做完了,妇救会长来收鞋时还夸她们做得既快又好,那次,妇女们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没有一个掉链子的。
战士们打仗有的还穿着草编的鞋,老乡们很是心疼,做鞋劲头足着呢,也不觉得苦!娘是个有心的人,平时在家就备着袼褙,以备急用。
八路军战士还在我家住过两次呢!娘把一铺大炕让出来让给战士们住,记得一次,还来了一位女兵,发着疟子,哼哼了一夜,娘给她倒水喝,病还没好,第二天就随着部队出发打仗去了。这个女兵太苦了,也就是个女孩子,病得那么厉害,至今提及这个女兵,娘心里还不是滋味。娘说:部队有时半夜来,为了不打扰百姓,就睡在外面场院里,天是被,地是褥。每次,娘只要知道部队来了,都积极把被子借给战士们,因为,她心疼战士们啊!
八路军团长逃到我家
娘把俺爹的鞋子旧衣裤送给他
1945年抗战胜利前夕,娘村庄里的老百姓只要有能力的都支援前线参加抗战了,我父亲也去前线抬担架了。一天夜里,村庄里突然想起激烈的枪声和哇啦哇啦的追杀声,娘一骨碌爬起来贴着窗子听外面的动静,感觉子弹就在院子里飞过,我大哥还小,睡得很香,娘紧张地把孩子搂在怀里。娘清楚:外面的日本鬼子一定在追杀抗日的人。过了很久,枪声没了,娘的睡意也没了,娘心里很不着神,总感觉后院有动静,想去看个究竟的预感特别强烈,终于等到天微微亮,娘颠着小脚轻手轻脚地拉开后院大门的房栓,打开了大门,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只穿了一个裤衩,背心、光着脚丫子,冻得脸发白了,“大嫂,别害怕,是我。”那人说话的声音非常低,娘定睛一看,这不是张团长吗?部队来时,总在台上讲话作抗日的动员报告,娘对他太熟悉了,微胖、四方脸、个子不高,有点山东口音,讲起话来声音洪亮,滔滔不绝。“我被告密了,鬼子在追杀我呢,我在你家附近黄豆地里趴了半宿。”娘赶紧把张团长让进屋,悄悄关上门,娘迅速转身去了我奶奶的屋,把睡梦中的奶奶叫醒:“娘,八路军张团长逃到咱家了,日本鬼子追他呢,他还没穿衣服。”奶奶不假思索地说:“赶紧把得胜(我大哥乳名)他爹衣服找给他。”听了我奶奶的话,娘心里有了底(那时女人不可以和男人单独接触),转身回到自己屋里把我父亲的旧衣裤还有鞋拿给张团长,示意他穿上。这时奶奶也过来了,和张团长简单交流了几句。张团长穿上衣服鞋子,说了声:谢谢大娘!谢谢大嫂!便蹑手蹑脚地从我家大门走出去……
娘说,抗战胜利后张团长在台上讲话时,一眼看见了台下坐着的娘,娘怀里抱着娃(我大哥),张团长派警卫员送来西瓜烧饼。会后,张团长曾找到娘,建议她去当妇女主任。娘婉拒说:“俺是个妇道人家,没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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