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冰
细密的晨雨在天光明亮时知趣地停止,将洼里每一片苇叶、每一棵莲蓬,以及所有的花草上都留下了水珠。雨水是带着薄荷般的凉意随性洒下的,无意中又充当了一次自然的化妆师。苇荡湿润着的清新,变黄的苇叶与绿叶比美,散着些许银彩的苇穗或伸展或低垂,小风无力地穿行在苇丛水泊。三楞草和浮出的鱼藻是豆娘最愿停驻的,它平衡在草尖,静等着侣伴的到来。娴静、小巧的豆娘与绣针般的小鱼默契地感受着相互的友情。
黄鹰是目睹暑热被一场场秋雨的濡湿沉进水洼里的,双翅里的小羽绒密密地生长起来,在飞起后感到了轻快和有力,它居高临下地俯视大洼。麻雀是最不安分的,淡淡秋意的大洼撩拨起它们一颗颗躁动的心。它们从一棵柳树飞向一棵榆树时暴露了行踪。黄鹰毫不迟疑从天而降,疾如闪电拦截雀群。当两只鹰爪伸向并飞的两只鸟儿时,它还是失望了,其中一只迅速向左侧偏离雀群。尖利的右鹰爪扎进一只麻雀心脏,小鸟在庞然大物的奇袭下已来不及惊叫一声。
鹰的虐杀是为了健壮身羽,以便能够抗住凛冽的严寒,但它们不及人类对鸟儿的虐杀来得方便和不动声色。一群雉鸡“呼呼”低飞着,由堤岸到槐树林,由树林到洼边。几粒金黄的玉米令一只雉鸡欣喜若狂,它独享了这个美餐。正当它继续在草间搜寻时,突然一头栽倒,没有了声息,美丽的长尾拖在身后。
漫洼的高粱泛着淡红,玉米的枝顶铺开了黄穗,庄稼的色彩诱惑着洼里的生灵。那年粘虫组织起浩荡的队伍,爬上了森林般的高粱、玉米。它们的千军万马所向披靡,闪着亮彩的长叶变成残缺,如衣衫褴褛的乞丐群。粘虫红褐的头,一身是浅绿、浓绿或令人厌恶的浓黑,背上画出一条白线。幼小的虫如细弱的尺蠖弓起身蠕动着,每一次蠕动都是那么有力,那么不知疲倦。
夜里,夜空澄净,北斗七星弯弯的斗柄指向西南。趁着月光,粘虫的队伍爬过沟沿、爬过草丛、爬过小路、爬向大道。它们搅动在一起奋勇向前。从隆隆马车、嗒嗒牛蹄、嚓嚓布鞋过去后的肉酱里漫过,路那边的高粱、玉米在颤抖中等待着凌迟的到来。终于,人们抬着喷粉机在田里穿行,药粉散成一片片白雾,很快笼罩了洼地粘虫的欢乐世界。
秋意渐浓,纤云弄巧。白云变得稀薄,散漫地浮动在并不太湛蓝的天空。如天女撕开的羊毛,毛尖向上飞扬;如织女身边洁净的棉絮,只待纺成织布的银线;转身再看又忽如银河的水波,哪里是岸哪里是源。那波纹或明或浅、或粗或细,水边浮动着的是跃龙门的锦鳞留下的斑斑鳞片;也许那是天上的田园,犁铧翻起的土垡层层叠叠有待耙平撒种。头顶的云慢慢明亮,地平线上的云则愈加厚实,那些突兀的楼房也挂上了一层灰蒙。头羊与身后的羊群踏进了一片水洼,水中的蓝天流云立时溅飞成晶莹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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