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几天不见，窗前的几株樱桃仿佛一下子熟透了，红嘟嘟的一串连着一串，缀得枝干深深地低下了头。真快呀，转眼又是收获的时节了。当我轻轻摘下一颗樱桃的时候，心里猛然一动，随着季节的转换，又一载的岁月离我们而去，其实无论我们是忙是闲，过的好还是不好，时光一刻都不肯停止奔跑的脚步。

　　仲夏之夜，凉风习习。一个人在街道上散步，迎面走过来的一对年轻人映入我的眼帘。女孩子穿着漂亮的高跟鞋，停在那里撅着小嘴说：累了，走不动了！男孩子马上蹲下身子，说：我背着你！淡淡的月光下，一对年轻人幸福地笑着。无论是被背的还是背人的，他们的脸上都写满甜蜜。我认出来了，那个男孩曾经是我的病人。那时，他还是牵着父母的手执执拗拗哭哭啼啼的孩童，特地来我这里寻医问药。为了一剂肌注的退热药，我与他商量了很长时间，他才肯把小屁股交给我。如今，他长大了，品尝着爱情，懂得了担当。男孩啊！或许你早已不认得我，但今夜，阿姨还是要为你送上甘甜的祝福，一如你孩童时代吃过的巧克力，浓烈芬芳。

　　周日，儿子放假回到家里，“妈妈，你帮我量量身高吧！”浓烈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我的办公室里有一座一米八高的药柜，上面已被我用钢笔划下一道道印痕。这是儿子成长的真实记录，也是我生命的骄傲，更是岁月奔涌留下的佐证吧。

　　昨日那个胖嘟嘟肉乎乎大眼睛的孩子不见了，那个常常把药盒当成积木去摆，常常把诊所里带甜味的药当成糖块偷吃的淘气包哪里去了？如今这个身高一米七七的阳光少年，浓眉大眼，英俊潇洒的小伙子，再难与那个稚嫩的小男孩连在一起了。每次与儿子一起去超市，他总是像一个大力士担负起所有的物品，而我则像一个旧时的小脚老太太，甩着双手，紧紧跟在儿子的后面。儿子啊！你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那个药柜上被我划下的，究竟是一道道印迹，还是一寸寸光阴呢？

　　儿子的成熟催促着我的衰老，鬓发里悄悄生出的几根白发，照着镜子自己偷偷拔掉了。只可惜白发能轻易拔掉，拔不掉的却是那一砖一瓦堆砌出来的岁月的足印。二十年前，我一个人提着行李，一袭白衣，热血沸腾地来到双鸭山这片可以挖出乌金的土地。二十年的时光，我就像一个拾穗的妇人，一门心思弯着腰、低着头，无比认真，无比虔诚地拾起一穗穗并不饱满的收成。生活，毕竟是一片可以播种、收获的麦田，我的篮子终究一点一点的丰盈起来。如今，我不再两手空空，不再一无所有。从农村到城市，从公立医院到私营诊所，岁月的细沙一层一层过滤了我的青春、浮躁、稚气、虚荣，总算保留下了美好、悲悯、自省和沉静。我自己最清楚，正是昨日的坎坷、疼痛、挫折成就了我今天的睿智，让我可以拿起笔，装点自己的人生。正如一首诗里写到的：“我不是我母亲生我那一刻诞生的，而是岁月的磨砺中一次一次诞生的。命运的每一次劫杀，都使我重生一次。”

　　衰老，可这有什么关系？身体会老，但我从不认为自己的心会老去，就像这樱桃树，冬天的风雪，虽然摧残了它，但也让它得以在下一个春天涅槃重生，那枝头必将不可阻挡地重新缀满红嘟嘟的樱桃，仿佛一张张少女的锦绣小口，你看，它们是那样急不可耐地和眼前的夏天，热烈地亲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