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慧
有多少蝴蝶打花丛飞过,就有多少梅花在风中摇曳。
这种梅花并非傲雪迎霜的那种红梅,而是每年都会委托风儿把种子播进泥土的扫帚梅花。在山坡,在草地,在高原,在任何可以生长发芽的地方,只要你走近了,就会看见她。
我办公室门前就有一片扫帚梅花。每年七月,扫帚梅花都风姿绰约地竞相开放,有深粉、浅粉,也有白色,像一群孩子的眼睛,擎着细细的小脖颈,明媚欣喜地望着我。
闲暇之余,我也喜欢望着这些小花小朵。眼神交汇的那一刻,所有的苦累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心中荡漾起满满的幸福。
只是因为,我这一路都是牵着扫帚梅花的小手走过来的。
在我们农村老家到处都是这种小花,壕沟里,房檐下,田地边上,甚至去茅厕的小路上,只要有土地,就有这种花。农村人已经不把它当做花朵去看待,牲畜们有时还会把它当做饲料去填充肚子。
从小我就喜欢扫帚梅花,不是因为它有多清香,多美丽,而是我觉得自己就从头到脚都像一朵扫帚梅花——出生在偏僻落后的农村,生活在贫瘠的土地上,衣裳旧的不能再旧,书包破的不能再破。别说祖国的大好河山,就连县城我都没有去过。第一次离开家乡是去外地读书,那时我就发现城里的同学,是高贵的牡丹,是引蝶的月季,是幽香的茉莉,只有我是一朵来自乡下的很不起眼的扫帚梅。
有的同学背后会笑话我说:“真是土掉了渣!”听到这样刺耳的话,强烈的自悲感会猛击我的内心。不过时常我也会窃喜。那时学校食堂的粥经常是糊的,馒头经常是碱的,菜里看不见肉腥。嘻嘻,我终于略胜一筹——一个学期下来,其他花儿都瘦弱的蔫谢了,而我这棵扫帚梅却更加精神抖擞。
毕业典礼那天,老师在留言册中写下这样一段话:“学习扫帚梅花的精神,虽然只有薄薄的花瓣,但它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对天气,对环境从来都没有太高的要求,并且风雨愈狂,它们愈是怒放。”那天,校园里的扫帚梅花开得正浓正艳,同学们都抢着与扫帚梅拍照,我摘下一片最美的花瓣夹在书页间。
毕业二十年了,书页间那一抹粉红一直飘到我秋天的梦里,闻起来,依稀还有淡淡的清香。突然我发现,上苍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我一路辛辛苦苦追寻的东西在浑然不觉中都得到了,我的心幸福的仿佛一朵盛开的扫帚梅花。
除此之外,上苍对我还格外厚爱,给予我文学的情怀,让我的心灵在物欲横流的尘世里还可以得到一份清凉的安慰。时常我独自在阳光下细数着一朵朵心灵深处的小花,像是细数着我灵魂的一滴滴雨露。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此生再也无憾了,朵朵扫帚梅花都知道我的心。
2010年春天我出版了第一本散文集《八百里春天》,这本书的封面上印的就是扫帚梅花。封面是我自己设计的,一行清新秀丽的扫帚梅花一直开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些花多像我这些年来的生活啊——从心中的一粒梦想开始,一直沿着那条路努力追寻,直到我心中的一粒粒种子都发出了小芽,直到一棵棵小芽都开成了美丽的小花,直到一路陪伴我的人们都收获到果实的甜美和花朵的芬芳。
后来,听说西藏的人们叫扫帚梅花为格桑花。格桑花,多么好听的名字啊!去年到西藏旅游,看到一路上都是格桑花,高高矮矮的花儿像待嫁的新娘,把盛夏的高原打扮得异常漂亮。
“格桑”在西藏是“美好时光”或“幸福”的意思。原来,藏族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不管是谁,只要找到了八瓣格桑花,就找到了幸福。
秋风又起,无所畏惧。这个秋天,我确信自己就是那个找到八瓣格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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