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与摩根·弗里曼曾合作过两次—1992年的《不可饶恕》和2004 年的《百万美元宝贝》,两部电影均获得了当年奥斯卡最佳影片。2009 年,平均年龄75 岁的两个老男人第三次携手,奉献了一部以南非总统曼德拉为主角的电影《成事在人》。
快80 岁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仍然在马不停蹄地拍电影。他的拍片速度,即使对于那些只有他一半年纪的导演,也令人疲惫不堪。自1993 年首次执导《不可饶恕》到如今,伊斯特伍德已拍了15 部电影。
“也许有一天我会厌倦,”伊斯特伍德说道,“但作为导演,我很享受拍片的过程。至于表演,我基本退休了。但就像歌手弗兰克·辛纳屈一样,我随时准备回来。”
继《百万美元宝贝》和《老爷车》中出任角色后,伊斯特伍德在新片《成事在人》中退回幕后。该片讲述了前南非总统尼尔森·曼德拉在南非橄榄球队队长弗朗索瓦·皮纳尔的帮助下,用橄榄球将因种族隔离而濒临分裂的南非重新团结了起来。
1995 年南非橄榄球世界杯决赛中,由白人组成的东道主跳羚队在加时赛中战胜了新西兰队。这是自半个世纪前南非实行种族隔离制度后,甚至是自1652年第一批欧洲人来到南非后,举国上下第一次为同一件事情团结在一起——跳羚队的胜利。那一天,白人与黑人间的主仆关系消失了。白人放下了畏惧、偏见和内疚,黑人放下了束缚、怀疑和怨恨。所有人拥抱在一起,载歌载舞。促成这次历史性和解的,便是当时南非总统曼德拉、队长皮纳尔以及整支跳羚队。
在《成事在人》中,摩根·弗里曼扮演曼德拉,马特·达蒙扮演皮纳尔。导演伊斯特伍德对这次的选角非常满意。这个不会被轻易打动的老硬汉,坦言被曼德拉的故事深深感染了。“我想,这个故事非常适合当下。”伊斯特伍德说道,“我们需要他的精神,也希望我们的总统、每一位总统都能像他那样。”
淡定、幽默的酷导演
2009 年3 月,伊斯特伍德正在拍摄1990 年2 月11日曼德拉出狱的一场戏。曼德拉微笑着走出牢门,右手握拳,高举空中,周围是欢呼的支持者。他坐进一辆车后,车子迅速驶离。
然而,就在车子该哪一刻发动上出了问题。
拍摄第一条时,弗里曼的表演很棒,扮演支持者的群众演员也不逊色。但扮演曼德拉司机的演员没有抓住节奏,踩油门的时间稍晚了一会儿。之后,又拍了第二条、第三条,问题仍没有解决。
在好莱坞,伊斯特伍德向来以拍戏快著称。有一次,马特·达蒙想重拍一段对话,因为他觉得有一个细节没抓对,伊斯特伍德立马回绝了:“为什么你要浪费所有人的时间?”但这次,伊斯特伍德耐心地找了另一个办法。
他一脸苦笑,慢慢走向车子,一边问:“那位司机叫什么名字?”
“詹姆斯。”
“詹!姆!斯!!!!”伊斯特伍德喊道。这歇斯底里的一吼,让身旁的工作人员大笑不止。
“詹姆斯,听我说,”伊斯特伍德对司机说,“当你听到我刚才那样喊你的名字,你的脚就踩下油门。我不管弗里曼有没有坐稳屁股。”
在南非拍摄《成事在人》时,伊斯特伍德的团队中有90% 的本地人。在他们看来,这位老爷子即便站在摄影机后,也不失银幕上的那股酷劲。“无论是外景大场面,还是表现曼德拉孤独的室内戏,伊斯特伍德都展现出一种淡定、幽默的控制感。”一位南非演员说道。
《成事在人》的剧本,根据约翰·卡林2008 年出版的《与敌人战斗:尼尔森·曼德拉和一场改变国家的比赛》一书改编。卡林第一次去片场时,伊斯特伍德正在拍摄决赛前曼德拉乘坐直升机来到体育场的戏。在开普敦桌山后一块比一般橄榄球体育场大六倍的地方,停着十几辆拖车、三十辆各种大小的车、两架直升机,还有几百个群众演员。在场中央,静静站着导演伊斯特伍德,他并不显眼,甚至都不像是个大牌导演。他穿着一件棕色的短袖、宽松的灰色裤子,戴着一顶印有南非国旗的鸭舌帽。
那是卡林第一次见伊斯特伍德。老爷子头一句话,居然先是向卡林道歉,因为他“可能会专横地改动原著”。“他说,他希望能尽可能忠于原来的故事,”卡林回忆道,“我当时哑口无言,只说,可以为了电影而作适当的调整。他点点头,露出浅浅的笑容,然后又重新回到体育场的中央。”
曼德拉钦定的银幕代言人
弗里曼演过上帝,演过总统。演一个伟大的好人,对他而言并非难事。然而,扮演曼德拉则有更大的挑战—人们一定会拿他的表演,与现实里为人熟知的曼德拉作比较。“如果说哪种表演最难,那一定是扮演一个仍在世且人人都熟悉的伟人。”弗里曼说道。
弗里曼与南非的缘分,要追溯到1992 年他出演的《小子要自强》。影片讲述了一位为消除种族隔离制度而战的白人男孩的故事。1993 年,他首次执导的影片《逮捕》,关注的也是南非的种族隔离制度。至于弗里曼与曼德拉之间的缘分,则要追溯到后者曾经发出的一次邀请。
1994 年,在曼德拉自传《漫漫自由路》的发布会上,有人问如果拍摄他的传记电影,谁扮演他比较适合,曼德拉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弗里曼的名字。受宠若惊的弗里曼,当即买下曼德拉自传的版权,雇了一些编剧,试图写成电影剧本。然而,由于资料过分庞杂,且难以影像化,弗里曼扮演曼德拉的梦最终不了了之。
不过,当时的拍片计划,却促成了曼德拉与弗里曼的见面。“我对当时的制作人说,如果我要演曼德拉,我必须近距离地观察他。”弗里曼回忆道,“我需要握着他的手,仔细打量他。”作总统时,曼德拉极其平易近人。让一个演员几小时地待在自己身边,美国总统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1999年曼德拉卸任后,记忆开始逐渐退化,这位南非名人反而难以接近了。不过,他却同意了弗里曼的要求。
于是,从在约翰内斯堡的曼德拉家里喝茶,一直到去往摩纳哥参加一场慈善基金会,弗里曼一直陪在曼德拉身边。虽然当时没能拍成电影,但这段经历,最终帮助弗里曼在《成事在人》完成了对曼德拉的完美演绎。
在《成事在人》中,弗里曼掌握了曼德拉演讲的韵味、节奏、站立及走路时的姿态。仅外在的各方面而言,两人已达到了惊人的相似。72 岁的弗里曼,只比当时的曼德拉年轻几岁。最重要的是,弗里曼完美诠释出曼德拉的内在特质—自信、坚强和孤独,正是这些特质构成了当今这位最具人格魅力的政治人物。
弗里曼坚持认为,如果说他对曼德拉的演绎是成功的,那大部分功劳在于编剧。“作为一名演员,你的功课在于学一些外在的东西:怎么站,怎么走路,怎么说话。”弗里曼说道,“我要学会他举手投足间的那些细节,它们构成了他的外在。但他内心的活动则来自剧本。他在想什么,我并不知道。但剧本会告诉我他在想什么。”
《纽约时报》的一位记者在看完影片后,在文章中写道:“当影片结束时,有几张跳羚队的真实照片,还有曼德拉的照片。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不禁想,‘究竟是谁在演谁?’”
两个老男人间的默契
伊斯特伍德与弗里曼之间,已然是有默契的。两人共同合作过两部奥斯卡最佳影片——《不可饶恕》和《百万美元宝贝》;两人在业界都享有极高的地位;两人年龄相仿,且都很直率;两人工作起来都很认真。
在拍摄完一场曼德拉睡醒后起来铺床的戏后,伊斯特伍德说:“不错,但我看到还有一些不满意的人。”他指的是,团队里有人觉得这场戏还可以拍得再好些。伊斯特伍德提议弗里曼采取另一种睡醒的方法—轻缓地呼吸,挠挠鼻子,再张开眼睛。“虽然不知道能否达到你的要求,但我懂你的意思。”弗里曼说道。“你一定要做到,”伊斯特伍德开玩笑地说道,“这才是你拿大笔钱的原因。”
伊斯特伍德说,如果不是弗里曼演曼德拉,他不会接下这部戏。事实上,是弗里曼找来了伊斯特伍德。2007 年的夏天,弗里曼给好友打了电话。“他说,我这有个很棒的剧本,”伊斯特伍德回忆道,“我看完剧本后,深受感动。我看过许多关于曼德拉的文章,但却不知道有这么精彩的故事。”于是,两位老人一拍即合。
在伊斯特伍德看来,《成事在人》的剧本,避免了以往传记电影里那种对名人童年、青年时期的刻画,而是通过一个切口,以小见大地表现了曼德拉精神。“他也许是至今为止最有魅力的政治人物。”伊斯特伍德说道,“对于橄榄球这项黑人避之不及的白人体育项目,曼德拉却敢在所有黑人面前戴上跳羚队的队帽……天哪!这就好比奥巴马戴了一顶共和党的帽子一样。他这么做冒着极大的危险。”
对于老友弗里曼的演技,伊斯特伍德自然很有把握,认为他有那种化繁为简的本领—即看上去没怎么表演,却传达了许多情感和信息。“他知道怎么表达真实的感情,就像吉米·卡格尼(好莱坞老牌男演员)的那套理论:‘怎么表演?真情流露呗。’听上去很简单,他就是这么做的。他有着完美的声音,和完美的肢体语言。”伊斯特伍德说道。
至于选择马特·达蒙出演跳羚队队长皮尔纳,似乎两位老人是找到了继承他们衣钵的年轻人。和伊斯特伍德和弗里曼一样,达蒙是个谦逊的好演员,同时他又是好莱坞巨星。当他穿上跳羚队队服时,观众很快便忘记了他作为明星的身份。当被问及为何要出演这部影片时,达蒙说道:“我真的觉得,影片传递的信息对当今世界很有价值,这可不是每一部电影都具备的。”
2009 年的5 月5 日,《成事在人》在开普敦的滨水制作室完成了最后一场戏的拍摄。工作人员们欢呼、拥抱、握手。弗里曼走到卡林面前,笑着说:“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假装自己是尼尔森·曼德拉了。”
《成事在人》公映前的一个月,伊斯特伍德显得谨慎和谦卑。每次作品上映前,老爷子都会如此。“一位刚读过卡林原作的朋友对我说,‘你在拍那本书的故事?天哪,太棒了!书看到最后时,我完全被感动了。’”伊斯特伍德回忆道,“我说,‘我们希望能忠于原著的精神。’事实上,如果不是这样,那便是我拍得不好。我必须揽下责任。书的内容大家有目共睹,很完美,不过那在纸上,需要被翻译。如果没有翻译好,那便是我的责任。”
影片在洛杉矶的首映,便是第一场考验。曼德拉49 岁的女儿辛迪就坐在卡林身边,她两岁时父亲便进了监狱。当弗里曼饰演的曼德拉出现时,辛迪紧紧抓住了卡林的袖子。而在影片的最后五分钟,辛迪一直紧握着卡林的手,双眼噙满泪水。观众席中的弗朗索瓦·皮尔纳也热泪盈眶,他妻子坦言从未见过丈夫如此激动。一位南非影评家更表示自己“从头哭到尾”。
当伊斯特伍德了解了首映时观众的反应后,他静静地对卡林说:“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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