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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袁和平(右一)在执导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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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爷”前传
他的眉毛已经花白,眼睛却依然大而有神。年轻时他被称为“大眼”,慢慢地,“大眼”就变成了“八爷”。
前一天夜里,他刚刚坐动车组自沈阳《一代宗师叶问》片场到北京。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开始应付各方媒体,为春节前上映的3D动作电影《苏乞儿》做宣传。他是这部功夫大片的导演。密集的安排让他觉得有点累了,跟他开玩笑说:“您是练武的人啊。”他很无奈地回答:“练武的人也是人啊。”
袁和平的祖籍是北京,1945年生于广州,幼年随父袁小田迁居香港。袁小田1912年生于北平,他少时学戏,学的是京剧中武丑行当。因为学戏而涉武,学会的是北派武术。1937年,袁小田应粤剧红伶薛觉先之邀赴港,在粤剧中负责北派武打场面的指导。1939年,袁小田进入影坛发展,从事武侠片中的武打替身工作。在首部影片《关东大侠》中,他担任著名女影星邬丽珠的替身。1960年,袁小田在粤语片《铁臂金刚》中担任武术指导一职,成为中国电影史上第一位武术指导。
袁小田生了7个儿女,其中袁和平、袁顺义、袁祥仁、袁日初、袁振威都是有名的武术指导和演员。
7个儿女中,袁和平当年并不是爱练功夫的那种人。相反,回忆童年,他觉得自己是喜欢“安静”的:“那么多兄弟姐妹,功夫最差的是我。我喜欢看书呀下棋呀,喜欢比较静的东西。在练功时,父亲在,我就‘哈哈哈’,表示自己勤快。父亲一走,我就坐在那儿想啊想啊。”
袁和平说,父亲是个非常平和的人:“以前的师父都打人,我父亲很少打人的。慢慢用心教,真正你犯错误了,真的要打,趴在板凳上打屁股,他不会啪啪乱打,只打不会受伤的地方。我父亲教功夫比较平和一点,不会暴躁。那时候老师教学生,用袖子往头上打,一打一个包,幸亏我父亲不是这种人。”
袁小田去片场的时候,经常带儿女们去观摩,袁和平对电影的爱好就这样被培养出来:“我父亲那时带我们去片场,我看人家怎么拍。然后我自己再研究,再思想,所以我是这样成长起来的。”
上世纪60年代,袁小田主演过近百部功夫片。20世纪70年代,袁和平也以武术指导身份进入电影界。1977年,袁和平执导《醉拳》和《蛇形刁手》,将功夫和杂耍逗趣融合在一起,主演成龙因此走红。袁小田也在片中出演成龙的师傅苏化子,也就是苏乞儿。之后,袁小田主演《醉侠苏乞儿》。
苏乞儿这一形象,来自“广东十虎”。“广东十虎”都是清末民间武师。清末社会动荡,广东地处南方,社会治安恶劣,民间为了保护自己纷纷习武,各村镇行会争相聘请武术高强的武师任教,一来为了保护自身利益,二来亦可使子弟强身健体。广州武馆盛于一时。
“广东十虎”都是当时身怀绝技、保护良民不被欺负的民间英雄。电影这一技术出现后,“广东十虎”成为粤语影视剧最受欢迎的题材之一。值得一提的是,广为流行的黄飞鸿,并非“广东十虎”,他是“十虎”之一黄麒英的儿子。
苏乞儿的正名为苏灿,传说他原本是富家公子,家道中落后流落街头,成为乞丐,生平好酒,因而创出了醉拳。
3D电影《苏乞儿》
袁和平的《苏乞儿》,应用了最先进的3D电影技术。技术的提高给电影的拍摄带来了很多改变。“以前的电影停在2D阶段的时候可以用很多剪接的方式营造动作上面的东西,但是这次我们是用3D来拍,3D用两个镜头,一个左眼一个右眼,两个角度不一样。所以这些动作和2D拍得有点儿不一样。”袁和平说,“用2D拍我可以‘偷机’,一拳打过去,可以不直接接触,而是这样那样剪接。但是3D有两个镜头,就不能偷接,一定要打过去,拳拳真的到肉。”
对于《苏乞儿》,袁和平要求“一拳打过去,观众要能觉得‘啊’一下,好像真的打到自己身上。”
达到这个要求的代价是,演员在现场经常被真的打到时,有时一不当心,被对方一脚踢到咽喉,当场晕了过去。每一个演员都承担了非常高的风险。
“用3D怎么表现出竞技的力量感,这是非常难的事情。”袁和平说。
《苏乞儿》里有一个镜头,要求演员站在壶口瀑布前的栏杆上,栏杆下就是奔腾的水流。那一场戏,整整拍了两个星期。由于场景过于危险,每个镜头的拍摄都要求安全措施的绝对到位,每次袁和平都亲自试过,才找演员来做。
对于《苏乞儿》这样一个传统的题材,袁和平非常注意在审美趣味上与当代人的合拍。对于动作设计,他的要求是“更加生活化”,不再像从前的功夫片一样,打斗之前先要摆一个架势。“以前拍武侠片,咔咔一刀死了,很简单。现在观众要求也高,很简单的话,观众会觉得你太草率了,不过瘾,所以要弄一点比较实在的东西,打出来观众好像真的很痛的感觉。”
进军好莱坞
20世纪70年代拍摄时装动作片,80年代拍摄以“鬼”为题材的“灵异动作片”,90年代的“黄飞鸿系列”,2000年前后的《黑客帝国》系列,到2000年后工作重心回到内地,袁和平见证了华语功夫电影的几起几衰。经历世事后,他对电影的总结是“一定要求变”:“电影的基本技术是一样的,但是你一定要求变。比如武侠电影,你飞来飞去拍了一大堆,观众会觉得闷了,你就要求变,拍真的拳脚功夫电影;拍拳脚打打打,拍个一年半载,很多人拍,不妨拍时装武侠片。电影好像是转轮,一定是有潮流的,如果功夫电影多,拍一点神怪电影,像《画皮》这样,也可以呀,等于是一个包装,把电影包装成另外一种动作表现。所以求变很重要,一成不变就完蛋了。现在拍叶问代替黄飞鸿,可能也是一个艺术人物出来,也可能叶问拍滥掉了,黄飞鸿又回来了,不知道潮流怎么变。”
对于内地目前轰轰烈烈的电影事业,袁和平说,要警惕“滥拍”的出现。“剧本一定要留意一下,要比较完整的好的剧本。好的电影好的剧本永远是有观众的,不要滥拍,我一年拍一部最多一部半,拍多我很累的,想不清东西,就完蛋了。”
拍《黑客帝国》,袁和平让一干演员训练了4个月。对于这些演员最终的表现,他的评价是“还能看”。科学技术日益发展,无法取代的,却永远是人本身。这也是他最近最为担忧的事情:香港没人学了,真的没人学功夫,因为生活条件不一样了,生活条件太好了,学功夫太苦了,不如读书学别的。香港武术电影好像后继无人了,如果要找后继的,就要从内地找了,内地还有武术学校。”
他自己的班底,他要求都是会功夫的,不会功夫的不能用。前两年他去了一次少林寺,他说虽然练的还是传统功夫,但真正的民间功夫很少了,只有那个总教练有一点民间功夫。“现在练实战功夫的中国人很少,武术队已经全部是一种表演,国家统一的体育项目,比较难一点。去民间找还是能找出来的,民间武术还是有很多高人在。”
他的儿子今年刚刚9岁,说到他的前途,袁和平很温柔地笑了笑,说:“还要看他的兴趣。”问袁和平,还要让儿子学武行么?袁和平说,太苦了。
“武术这个行当,真的要当它是一个事业就比较难,最好的环境就是在武术队做教练,拍电影就很难出头了。”
(摘自2010年第4期《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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