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叫陈坤红,和我父亲结婚后,父亲就把母亲名字改为陈彩虹。名字变得艳丽了,却显得有点直白。但对我们来说,名字只是一个符号,很难包括母亲。19岁的时候,母亲从南通嫁到了上海,在河滨大楼四楼,邻居都叫她新娘子,这个称呼里就包含着漂亮的意思。
母亲对姜家最大的贡献,就是生了三个儿子。父亲是独子,因此就显示出格外的意义。父亲给三个儿子起了具有时代特征的名字:卫国、卫民、卫平。文革时候,有个同学对我说,你们家反动,三个人名字加起来差点叫国民党。我立即高呼:保卫祖国保卫人民保卫和平!用这几句准最高指示顿时就吓倒了他。
父母亲想女儿想疯了,十几年,他们终于如愿生了女儿。正值我国发射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上天,父亲给她取名叫卫星。一是应对了卫星上天;二也应对了三个哥哥“卫”之系列。但不管意义如何,叫起来还是像男孩子的名字,上海姑姑当时曾建议,是否改作叫慧星,叫起来像女孩子。但是父亲没有同意,所以卫星始终没有偏离轨道,只是后来到了美国,才改了一个中西结合的名字:姜妮。我们后来常想,如果当年母亲生下的是男孩,父母亲真不知有多少遗憾。
母亲在老家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作为老大的女孩子,自然就要做家务,因此没法上学读书,到了后来才上了几年学。那是母亲已经嫁到姜家,从南通来上海,在上海益民食品一厂当工人,当时他们的厂长就是后来的国家主席江泽民先生。
六十年代初,父亲的工厂要搬迁到福建,支援福建的建设。母亲就随着父亲从上海来到福州。母亲在灯泡厂的检验车间包灯泡,她是个生产能手,每年都被评为先进生产者。母亲双手灵巧,包起灯泡来非常快,动作流畅,很有美感。别人一纸盒灯泡还没包完,她两盒已经包好了。因此,经常有人跑来看母亲包灯泡。当时的厂长侯家荣,是个老革命,专门到检验车间来看母亲包灯泡,看完不停地夸奖母亲。
像天下的母亲一样,母亲善良、正直、热情、勤劳、坚韧,等等。但母亲有一个最大的特点:乐观,而且快乐。母亲文化水平不高,却是一位生活大师。母亲面对生活的能力和境界,是我们永远无法达到的。我们几乎没有看到她愁眉苦脸过,没有听到她唉声叹气过,更没有听到她报怨诉苦过。母亲高腔大嗓,笑声朗朗,就像永远在高唱快乐进行曲一样。
文革时期,正值我们三兄弟长身体的时候,那时候天天打篮球、练双杠、练武功,因此饭量非常大。当时大米每人才二十多斤,本来就不够吃,偏偏还要搭配百分之五十的面粉和地瓜干。母亲就去买黑市粮票,记得有一段时间,一斤黑市粮票竟高达四毛二,但母亲几十斤粮票,照买不误,然后每斤粮票再花上一毛五,才买到一斤大米。母亲从不报怨,高价花钱买粮票买大米,保证我们三兄弟吃饱。
母亲把她全部的时间、精力、心事,都献给了家人,一切为了我们。每天她总是下楼到菜市场,买来满满一篮子菜,按时做好丰盛的三餐饭菜。因此,在灯泡厂大院,我们家的电费、水费、煤气费一直是最高。母亲把全家人回家吃饭当做头等大事,她一个人可以把所有的事全部承担下来,根本用不着我们来插手。她看着我们吃喝,最后才吃些剩菜剩饭,然后清洗大堆的锅锅碗碗。即使现年已经七十多岁了,仍然如此。母亲烧得一手上海菜,特别是烧得红烧肉更是一绝,那时候猪肉凭票供应,非常紧张,但每个星期,母亲总要买上两三斤五花肉,再配上油豆腐,煮上一大碗红烧肉。如今我吃过各种美食,最好吃的还是母亲烧得红烧肉和大米饭,那真是天下最好的美食。
母亲人缘极好,这是公认的。她对人总是非常热情,总是客客气气。我们从来没有看到母亲和什么人吵过架,更没有恶言恶语说一些伤人的话。母亲在待人接物方面,显示出惊人的大气,乐于帮助别人,从不计较得失,甚至安于自己吃亏。
1979年,全国首次调资,母亲那时在电子管厂,自然在调资范围,而我正好在电子局调资办工作,应该说调资没有什么问题。但由于名额紧,就出现僧多粥少的局面。更有人又吵又闹,厂里领导摆不平,只好淘汰人数。母亲正好在调资前一年住院开刀,病休了两个月,因此也被列入候补之列。母亲听了,不吭一声,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还有机会。当时我正好负责联系电子管厂的调资工作,我完全可以和厂调资办说一下。但母亲绝不让我去做“工作”。倒是在最后,厂党委在听取调资办最后汇报时,厂党委潘书记拍板说:“像陈彩虹同志,工作表现一贯好,调资评议当中不争不闹。这样的同志就应该调资。”结果,母亲反倒得以调资。
母亲心底善良,遇到有人讨钱要饭,她总是给钱给饭,让人满意而去。记得有一年,有一家三口上门来讨饭,男人穿戴整洁,显然是个要面子的人,夫妻俩站在后面,由小孩来敲门求食。母亲没有将剩菜剩饭一倒了事,而是盛了一大碗刚煮好的大米饭,又夹了刚烧好的红烧肉、红烧带鱼等,送到小孩手上,说:你们坐下来慢慢吃,不够再盛。那男人感动得直掉眼泪。
今天是母亲的生日,我们深深祝福母亲健康长寿!母亲的健在,是我们永远的幸福!母亲不仅给与我们生命,给与我们养育之恩,更给与我们生活的智慧,给与我们做人的理念。让我们终身受益不尽。今天,我们兄妹人在美国和香港,不能在身边孝敬母亲,但我们的心始终和母亲在一起!母亲就像太阳和月亮,白天和夜晚,始终悬挂在我们的心空。
我们给母亲定下一个长寿的指标,第一阶段要活到100岁,到那时我们给母亲再定新的长寿指标。100岁,这是完全可以达到的,因为我们的外婆就活到100岁。因为乐观,因为快乐,母亲一定能够健康长寿!(冰凌旅美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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