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在京城某报上看到一篇专访一位西方作家的文章,那位作家说了一句话:写作,是为了维护人类最后的尊严。我一点也不夸大,当我看到这句话时,它在我心中掀起了涛天巨浪。
其实我亦一直追问:在今天这个拒绝思想的时代,写作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它仅仅是一种叙事形式吗?或者说仅仅是为了告诉人们一个令人愉悦的故事?抑或是让人闲暇时可以在阅读中享受时光留给人们的快乐?
有许多艺术种类是为此而诞生的,这亦无须否认,就如同人类在其语言诞生之初,是用哼出的小曲来调节生活的艰辛,此来慰藉心灵,抒发悲喜;还有原始壁画,人类在它的童年之始便开始了对大自然的描摹,那时肯定不是为了显示技能,而是为了记录与大自然搏斗时的心情,其中还赋予了它一种原始的宗教般的情感。
语言是后来诞生的,原始初民为了从彼此不懂的咿咿呀呀的发音中寻找到一种能够交流的公共语汇,于是在漫长的进化中发明了语言,随后又创制了文字——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奇迹!
语言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具备了两种功能:功利的与非功利的。功利的自然是为了简单的生存需要,它是实用性的,还有的一脉便是非功利的即审美的——这一脉的延伸与发展向来与人类的精神相关,它诉诸人类的心灵,更深邃地表达出了在功利的社会中心灵所感知的非功利的需求,一如原始的曲调与岩石壁画。文学的叙事一定是在音乐与绘画之后诞生的,因为富有情感逻辑的叙事是一项相对复杂的表达形式,它需要人类的大脑机能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后方可形成,以致在它随后的延展中,亦分化为两支:纯粹娱乐的,以及思考与精神探索的。
所谓的“维护人类最后的尊严”一说显然来自于后者。今天,当有人仍使用“尊严”一词时显而易见是颇显迂腐了,在人们以权力与金钱为价值座标的时候,这一声音一如谵语,从实用价值来看,尊严在这个纷扰的时代是与身份相关的,而身份的标识则为一个人拥有的财富多寡来计算,这只须看看我们的传媒们在宣扬、推崇些什么便一目了然了,一个功利的社会就这样确立了它的价值取向。
文学亦在这样一种时代的境遇下,开始了它的命运的浮沉。网络文学的兴盛是直指文学的娱乐性的,它以一种大众无偿享有的方式,完成了这个时代的文学的狂欢。
而文学的探索与思考的属性呢?在悄然地退却,它近乎成了一个快被遗忘的命题。曾经让我们高山仰止的文学如今更多的成了一种摆设,以此来标榜某些人被虚拟的文化身份——它只是用来充当装点在书架上的一个象征物。谁还会真读托尔斯泰、陀斯妥耶夫斯基、曹雪芹乃至莎士比亚呢?
俄罗斯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心目中拥有着崇高的地位,正是因为在那一片广袤的土地上,诞生过一代文学大师。同理,法国赢得世人的尊敬与仰慕亦非它多么的奢华,而是法兰西在人类的思想的启蒙及大革命运动中出现了一批星光璀璨的思想与文学大师——卢梭、雨果、伏尔泰……至于中华民族,正是因了春秋思想及汉唐的古诗词,使得我们的历史受到世界的尊崇与爱戴。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真正的使命不仅是为了博得世人一乐或消遣休闲时光,而是为了传播一个民族的伟大思想。
自古以来纯正的文学当之无愧地代表了人类精神的尊严,这个世界因了他们的存在方显出它的思想与文化的价值,但它们在今天只充当一个可有可无的时髦的点缀,在普遍性的生存困境下,人们更愿意去选择最实用的价值——权力与金钱。
这是无可厚非的,生存无疑是人类终须选择的第一要务,人们只有在满足了生存之需求后,才能腾出精神的空间来思考生存本身——这亦是纯正文学的使命,它的存在就是为了探究生存之谜的。
我们都是俗人,亦在生存与思考间挣扎,这就促成了一种生存性的焦虑,但我依然景仰那些超越性思考的高人,惟因有了他们,人类的最后尊严才得以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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