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王媛媛

没有赛事的日子里，和北京车水马龙的北四环一墙之隔的奥体中心显得十分冷清。在寂静的奥体中心一层，穿过深深的走廊，有一群舞者每天在这里排练。寂寂的环境和现代舞在当今中国的境遇有几分相似，“这绝对是一门孤独的艺术。”王嫒媛说。

素颜、马尾辫、挺拔的身形、普通的白T恤和练功裤，眼前的王媛媛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学刚毕业的舞蹈学院学生。今年36岁的她，现在的身份是北京当代芭蕾舞团的团长，这个2008年才成立的舞蹈团是中国第一个当代芭蕾舞团。

舞蹈不是讲故事

一开始，记者对现代舞的陌生让王嫒媛多少有点无奈，她笑了笑说：“没关系，以你的角度去看、去写吧。”这种无奈，王媛嫒时常会遭遇到。“中国人特别愿意看故事。实际上舞蹈不是这样的。欣赏舞蹈应该是欣赏演员本身，是演员的肢体带来的无限可能性以及编导想通过这种无限可能传达出来的思想内涵。”

也许舞蹈才是一名舞者最擅长的表达方式。王媛嫒不算健谈，但谈起舞蹈，她的表述马上变得异常流畅，脸上闪现出自信的神采。“现代舞面临的主要是普及的问题，不是没有欣赏的观众。我们在演舞剧《霾》的时候，观众很投入，很多人看完后留下和我们讨论。”

《霾》分三章：《灯》、《城》和《岸》。“看似有些深奥，其实我们想表达的就是生命的过程。观众是看得懂的，因为每个人的生活背景和成长过程不一样，他会根据自己的生活去思考。”结束的时候，所有的演员都不动，舞台上下了5分钟的灰尘。“霾就是一个你永远看不清的世界。在下灰尘的那5分钟里，没有一个观众出声，很多人看到那个场景的时候就哭了。”王媛媛说。

在演出结束后的讨论中，有观众提出，在结尾一片灰尘之中，要是再给一盏灯就好了。也有观众说，有灯意味着有了一个方向，还是不要灯好，就应该让它那么黑着。“这就是现代舞的魅力，它给出的思考和激动，不是强加给观众的。”王媛嫒说。

王媛媛编排的舞蹈，几乎都是开放式的结尾。即便是灵感来自《牡丹亭》的舞剧《惊梦》，结尾也是开放式的。

迷茫之后的坚持

王嫒媛辉煌的履历和大众对她的熟悉程度完全不成正比——国际上芭蕾舞最高级别的赛事保加利亚瓦尔纳国际芭蕾舞比赛、美国杰克逊国际芭蕾舞比赛、俄罗斯国际芭蕾舞比赛、上海国际舞蹈比赛，只要王嫒媛编导的作品去参赛，都是演员拿金奖，她拿最佳编舞奖。她是中国第一个同时赢得这4个比赛最佳编舞奖的编导，还是2008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编舞，电影《夜宴》的舞蹈总监……王媛媛在专业领域的成就堪称卓越，但她身上丝毫不见艺术家的高傲或女强人的强势。

“苦”，是人们对于舞蹈这个行业的共识，然而她谈起来却是轻描淡写的，似乎从来就不是一个问题。在跳舞之前，王媛媛在北京花样游泳队游泳，和小陶虹一届。“那比跳舞苦多了。跳舞还有享受的部分，运动员完全没有，一天几千米，你就游吧，没头。”

10岁那年，王媛媛考进了北京舞蹈学院附中，她不是班里先天条件最好的，却是最刻苦的。“每天从早上6点钟不到起床跑步，一直到晚上9点钟才能从教室出来。这样一练就是很多年，是非常孤独的一件事情。”坚持，从不逃避，是王媛媛身上最显著的特点。但她也不是没有迷茫过。

“我16岁去铁路文工团。那时候电视台刚开始有伴舞，你换哪个台都是我们。我就觉得特别可悲。穿着高跟鞋、花里胡哨的衣服，配上大翅膀，你花那么多时间去练，目的是什么？没有作品可以跳，甚至没有舞台，没有观众。看着团里三四十岁的老演员，每天谈的都是你家孩子上什么学，他家电视换了个几吋的。十几二十年之后，我就是这样吗？我觉得很迷茫。”

王嫒嫒在附中的同学那个时期和她有相似的迷茫。“我们班的女孩都很漂亮，一起出去的时候人家都看傻了，15个长一个样子。但大家做的决定不一样。我们班王艳现在做了演员，也有开公司的。”王嫒嫒也曾想过考中戏，改行当演员。“我那时拍的广告、挂历特别多，一天晚上电视里甚至有三个广告都是我的，那会儿没什么明星的概念，觉得你漂亮就可以拍广告。”最终王媛媛还是选择回舞蹈学院去读大学，学编导专业。“我觉得这个可能让我有成就，我选择了现代舞，那才是吸引我的地方。我做决定之后就再没改过了。”王媛嫒说。

大学毕业后，王嫒嫒留校当了老师。开始是愉快的，但她很快发现那是一项重复性的工作。“我好不容易把一个学生教会了，他却走了，没有延续性。”

1998年，王嫒媛被著名的美国加州艺术学院舞蹈学校录取为研究生。在美国的5年对王嫒媛的艺术和人生都产生了重大影响。“在舞蹈学院学习的时候，老师会说你哪里哪里不好，你永远是有不好。但到了美国以后，你做什么，老师都说你好。”王嫒媛笑着说。

“我第一学期非常不自在，我想我是不是选错学校了，他们觉得我什么都好，那我还学什么啊？过了两年之后，会发现忽然发生了变化，像一棵树一样，忽然就枝繁叶茂了。而原来我们的习惯是像金字塔一样，基础非常结实，即使到了顶峰，也是一种很固定的思维模式。”王媛媛笑称，她希望自己也能慢慢地去长，长成树，而不是一个古董。

我们欣赏当代芭蕾还是30年前的眼光

在附中学舞蹈时，王媛媛最不喜欢的是民间舞。“民间舞特来劲，拿着扇子、手绢，音乐一起就开始笑。笑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我觉得太假了。我性格比较内向，得刺激到我，我才会有感觉。我不可能音乐一起就微笑起来冲上台。所以，我选择自己编舞，拿作品去表达，这个对我来讲，是真实的东西。”

“古典芭蕾都有固定的标准、传统的剧目，像《天鹅湖》、《睡美人》、《胡桃夹子》，都是上百年的东西。当代芭蕾不一样，它是无规矩地在跳舞，但能让人看到编导表达的一些思想。中央芭蕾舞团请了一些国外的编导，但选择的都是30年以前的作品，大家都还觉得挺新鲜，这说明我们欣赏当代芭蕾的水平还停留在30年以前。”这也帮王媛媛下了决心，要在中国打造一个顶尖的当代芭蕾舞团。“我们是中国第一个当代芭蕾舞团，它的存在可能会影响到很多人对舞蹈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