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档案:华人音乐界第一作词人,其歌词作品累计3000余首,获得奖项高达数百项。1961年生于香港,原名梁伟文。1984年毕业于香港大学文学院,主修翻译。毕业后先后任大学助教、报刊编辑、亚洲电视节目创作主任、音乐工厂总经理及商业电台创作总监,工余时除了填词,还担任唱片监制、配唱工作。主要文学作品:《似是故人来》、《某月某日记》、《即兴演出》、《盛世边缘》、《曾经》、《我所爱的香港》、《原来你非不快乐》、《就算天空再深》等。
安冬说两句:
只要喜欢流行歌曲就不会不知道林夕的名字。
按照约定,林夕从香港打电话到我办公室座机,一个小时的专访延长了半个小时。交谈中我发现这是一个极其坦诚的男人,不论问什么,他都用普通话认认真真地一一作答。就像他写的歌词一样,让人不喜欢都难。
关于词人,我采访过台湾的方文山,一个有着很深古典诗词底蕴的男人,他写的歌,虽然绕舌了些,但我还是要听一听的。黄霑也是我喜欢的一类,他的“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总是让人心潮澎湃,所以他去世的时候,我很是难过了一阵儿。
而林夕,他不是一个风格化的词人,早年间他的作品更倾向于华丽、苍凉、唯美的诗词韵味,后期却充满了通透的人生哲理,题材又是千变万化,从张国荣、梅艳芳、王菲、张学友、陈奕迅等人的演绎中就可以体会出来。
我最喜欢他的《似是故人来》,低吟浅唱中的忧伤和怀念,让人不禁黯然神伤。
一个人带动一个作品,甚至一个时代,听起来有点儿夸大了,但是,如果说这个人是某个时代的代表,绝对不算夸大其辞,所以有人会说:“1995年以后的时代是林夕的时代,他和黄伟文取代了黄霑和郑国江,成为新一代香港的两大词霸。”此言不虚。
憋了很久《刘三姐》是个机会
新报:最近关于你最热的新闻就是你要为电视剧《刘三姐》写词,应该属于民谣一类,看来与你以前的风格又有些不同。
林夕:我的风格很多,民谣歌谣都写过,香港武侠之类的歌词也写,对我来说,恨不得多写所谓中国风的东西。这么多年写词,唯一觉得难一些的就是为奥运会写《北京欢迎你》。
新报:为什么?我没听说有什么能难住你的。
林夕:《北京欢迎你》要求全部人都听得懂,很高的境界,四两拨千斤的大气写法,好像是过去一个梦,太难了,压力也大。《刘三姐》不一样,这是很经典的一个故事,为它写词我不担心能力,我已经做好功课,看过《刘三姐》的电影,也熟悉它的故事。对方要求弄成新民谣,跟从前不一样,最终是要用词不同还是思想不同,需要大家一起研究。我一直很羡慕方文山用那么多的宋词唐诗,或新旧比较诗意的东西,但我要写,人家就说不行呀,太古装了,我说方文山可以呀,人家说周杰伦能唱呀。我也看古书,看《史记》,还有很多宋词唐诗等,但歌词里用得不多,因为接到的旋律都很现代,勉强用古典的东西就不合适。让我很爽的是《似是故人来》,可以用到古典用语。我憋了很久,《刘三姐》是个机会,可以用我一直喜欢的中国风。
曾经敏感现在理性
新报:上个月内地发行出版了你的作品《曾经——林夕90前后》,这本书是收录了你上世纪90年代前后创作的三本散文集《某月某日记》、《即兴演出》、《盛世边缘》的“集结号”,这本书我看了,里面有很自恋的年少轻狂,也有比较深刻的人生思考。成熟淡然后再次重逢文字中以往的你,是一种什么感觉?
林夕:再看一遍,感觉有点儿惭愧。每一个人回看过去的自己,沾沾自喜的话可能就是没有长进,我看当年的自己,当然有可爱值得珍惜的地方,有很多东西感性很重,未免有点儿过敏,过去以为一沙一世界,一杯沏得很浓的茶,可以描绘一下,体味人生况味,其实人生像个电影,无论正史野史,有时以为是命运来写,实际上就是自己的笔下之言。青年林夕的看法是个历史剧的前段,好像有点儿傻,但很多往事并不如烟,悲喜都是自己写出来的,可以反省出很多的不足,当然也有千金不换的天真,难能可贵的童心,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很有趣。现在我写出来的文字就不一样了,以前个人化,比较随性,现在理性了,要让看的人能够看懂,有所得,共鸣之余也有启发。写了很多歌词和文章以后,我觉得作为一个作者,好的东西不是炫耀自己的文笔,一定要有真实的感情、体会,以及沉淀以后的经验和升华,这比文字技巧要强。
新报:这种变化反映到歌词中,就是从以往华丽、苍凉、唯美的词风转向了后期歌词中人生哲理更多一些。
林夕:对,过去我在阅读和吸收的阶段,后来“入世”了,阅读广阔了很多,政治经济哲学也会关注,但我对世界的好奇保持了下来,恨不得看得更透彻。例如我喜欢看历史剧,像《嘉靖与海瑞》,始终是抱着怀疑的观念看的,一边看一边翻正史,发现了漏洞很得意。我的兴趣很多,看事情的层面多元化,不像过去那么天真。反映到歌词中,观念也有不同层次的看法,比如过去我是一个敏感的人,现在理性,过去以自己想做成一件事为目的,以自己的意志力为荣,现在发现,所谓的梦想,会伴随着很多牺牲,比如我没毕业时梦想是做一个词人,现在梦想达到了,但如果当时是其他的梦想,会不会更快乐?会不会更健康?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耗尽这么大的体能。如果不是词人,在感情上也不会那么敏感,可以更简单一些,玩爱情这个游戏就更有趣了嘛。写了各种各样的爱情歌词,到现实中,这对于享受爱情绝对是个虐待。
新报:我知道你除了作词,同时还做其他很多事儿。对于你来说,作词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更具体来说,这么多年作词,你自己得到了什么?
林夕:逍遥,忠于自己的爱好。得到太多了,十几年前给我满足感,而这个满足感我觉得是纯粹满足自己,现在写完一个好歌词,这个满足感是能够给这个世界留下来一些东西。
新报:但你也不是那么好过,除了耗尽体能,还得过焦虑症。
林夕:我的瓶颈太多,最初不懂怎么写歌容易流行起来,太文学化,过了这个坎儿后,歌词有了内容,还想用更有效的文字手段让更多人找到共鸣。还有一个瓶颈就是,我不用太多出现在歌词中的字眼,有些瓶颈是自造出来的,例如爱情词中写红豆,而我希望写出不一样的红豆。
新报:你纵横词坛20多年,喜欢你的人很多,但也有人提出,林夕的作词有重复之嫌,再难以直抒胸臆“我手写我心”,更多的是考虑商业出品行货,对此,你怎么看?
林夕:对我有意见太多了,我不晓得他们看过我多少歌词,我出道时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阶段,现在才是“我手写我心”,可能他迷恋王菲时期艺术味道很浓的那段,但对我来说,商业和艺术并不冲突。比如有人说《爱情转移》比我写的《富士山下》差很远,没有可比性,一个是理性地说爱情秩序,一个是有美感和故事性的粤语歌词。有人提到我的歌词就是几个歌手,例如陈奕迅、王菲等,其实还有很多其他不同风格的歌词。
新报:是否打算把作词进行到底?
林夕:曾经的我会这样说,现在不会。现在很难讲,一个人的兴趣和梦想是会改变的,也许会写书延续我文字工作。如果继续作词,就要保持写歌词的生命力,不断成长,一定要用最诚实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生活,这样才能写出有血有肉的东西。假的东西,就没有创作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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