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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推手李瑞环
http://shuangyashan.dbw.cn   2009-04-24 08:50:33

李瑞环

在庆功宴上,李瑞环感慨:“音配像是百年大计,你们的名字都在上面,100年后,人们都记得你们。100年后,谁会记得李瑞环啊?!”

本刊记者/陈晓

2009年4月7日晚,天津中华剧院舞台,京剧《韩玉娘》正在上演。

纨绔子弟胡为登场:“我爸爸胡搞。只因他老人家曾做过一任县宰,官当的时间不长,钱捞的不少,算得上高效益!”“老子他捞钱不择手段,小子我花钱不讲章法;老子敢捞,儿子敢花。这叫什么?这叫生态平衡。”恶少的胡言引得台下一片会意的笑声,“新加的,又是新词。”

《韩玉娘》是全国政协前主席李瑞环由传统名剧《生死恨》改编,从结构到台词,前后十易其稿,加了一些针砭时弊的新词,删了一些拖沓冗长的唱段。这是“李瑞环改编剧目汇演”的第二场,也是改动最大的一出戏。从4月6日开始,李瑞环改编的《西厢记》《刘兰芝》《金山寺·断桥·雷峰塔》《楚宫恨》陆续在中华剧院上演。

这几出戏从1999年就陆续公演过。最早改编成熟的《西厢记》,1999年在第二届中国京剧艺术节上获“示范演出奖”,《金·断·雷》《楚宫恨》先后在第三、四届京剧节获“优秀保留剧目创新奖”和“荣誉改编奖”,《韩玉娘》在2008年第五届京剧节荣获“特别荣誉改编奖”。但2009年4月是五出戏第一次汇演。“以往是天津青年京剧团一个团唱,这次让全国的优秀京剧演员都来参演。”天津戏剧协会副主席刘连群说。此次汇演有北京、上海、湖北、天津等地和解放军的8家院团参加演出。

李瑞环改编的剧目大部分都是文戏,“因为文戏更重文本和唱词。”刘连群说。故事大多是家喻户晓的民间传说,也曾属于京剧历史上的名剧或曾在舞台热演的大师、流派代表剧目。但由于老剧本拖沓,结构松散,演出场次越来越少,几近失传。李瑞环多次呼吁,振兴京剧要从一剧之本的加工、改编入手,适应时代和观众的欣赏需求。早在上世纪80年代,李瑞环策划实施天津市青年京剧团“百日集训”时,就在繁忙政务之余修订,整理,改编剧本,此后20余年不断修改。

这次汇演的五出剧目算是定本。

李瑞环的改编,或理顺其逻辑缺陷,比如《西厢记》舍弃了大团员结尾,在长亭送别处就戛然而止,暗含张生、崔莺莺的悲剧性结尾,这被马连良儿子马崇仁赞为“改得最精彩之处”;或鲜明主角性格;或删掉其拖沓冗长的唱段。几乎所有的剧目都由原来的4个多小时精简为2个多小时,但又保留了经典唱段。

身着深色正装,头发一丝不乱,李瑞环也坐在台下,时而手指台上大笑,时而探身扭头和身边看客交头接耳。台上是真实世相和生活琐细,台下,此时此刻李瑞环和一个普通戏迷没有差别。

但他又不是一个普通戏迷。他在天津主政时主持“百日集训”,训出一个天津青年京剧团。同时开始的京剧音配像工程,抢救出460出绘形绘影的经典老戏,至今还在为京剧行当输送养料;他提出“一场一团一所”(一个表演场地,一个剧团,一间招待所)的京剧发展理念,于是有了天津青年京剧团的表演大本营——中华剧院。剧院舞台宽阔,台口宽14.5米、进深25米、高8.5米,演员服饰珠环翠绕,连龙套戏服下摆都金光闪闪。据说,该剧院十蟒十靠(注:京剧中,以将军的盔甲和官员的蟒袍来说,分上五色和下五色。上五色即红、黄、绿、白、黑;下五色即紫、蓝、粉、湖蓝、古铜或秋香色,合称十蟒十靠)置办齐全,甚至能拿出双十来,这在国内剧团是不多见的。

戏剧是他改编的,演员是他培养的,舞台是他建设的。他比台下任何一个击节而和的戏迷更有资格享受这个夜晚。

“京剧是要改革不是改行”

李瑞环1934年出生在天津宝坻一个农民家庭,年少时背着木匠工具只身闯荡京城,后来成为电影《青年鲁班》的原形。18岁成为第三建筑公司工人。每天吃完晚饭,他都去街边路灯下看书,冬天就裹上军大衣。24岁已是人民大会堂建筑工地上的突击队队长。为给宴会厅铺地板,全国工匠云集京城,最后李瑞环的方案中选。整个宴会厅地板铺设只用了一颗钉子。

上世纪50年代中期,李瑞环成为“学习毛泽东思想先进分子”,经常去北京工人俱乐部为工人学习班讲课。这时,京剧正处在体制变革翻天覆地的旋涡中。一方面对戏曲伶人的口诛笔伐余音未了,戏班国营浪潮又起,沿袭千年的戏曲传承方式岌岌可危;另一方面,毛泽东提出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艺方针开始实施,所有禁演剧目全部放开,京剧和艺人似乎又看到锦绣前程。在市长彭真的主持下,马连良、谭富英、张君秋、裘盛戎、赵燕侠的戏班合并成北京京剧团,每晚都在京城各区戏院演出,工人俱乐部也是场地之一。

李瑞环提出不要讲课费,每次讲完课就在俱乐部免费看戏。合并后的北京京剧团名角云集,李瑞环看到了中国传统京剧最好、也是最后的时光,并认识了张君秋。此后经常去他在白广路的家里串门,开始两家长达几十年的交往。

张君秋的长子张学津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他第一次见到李瑞环,就是从上海京剧团回北京的家中,看到李瑞环正抱着一盘花生,和父亲下象棋。父亲还为他准备了老白干和煮羊肚。那时李瑞环已在全国青年联合会任职。

在工人俱乐部免费“蹭戏”的日子,李瑞环看遍了最传统经典的老戏,这段经历使他日后坚持对京剧根深蒂固的传统审美,这种思想在他当了全国政协主席之后,在谈话里还一再出现:1990年1月10日在全国文化艺术工作情况交流座谈会上的讲话上,他说“京剧就是姓‘京’”,不管运用什么现代科技手段,都必须以不破坏它的艺术特色为准绳。”在和“音配像”艺人谈话时,他说“京剧是让你们改革,不是让你们改行”。

上世纪80年代后,话剧、电影、流行音乐当道,京剧逐年式微。京剧开始不断求变:话剧化,加交响乐,搭金碧辉煌的实景。张学津说起自己参演的《大唐贵妃》,有一出杨玉环与李隆基下台阶的戏。三十几级台阶,以往全靠艺人提脚,抬步,在空旷的舞台上用身段步伐写意出莲步轻移,款款而下。新的《大唐贵妃》则被贯以大型交响京剧,舞台上搭了个三十级台阶的实景。演出时,艺人颤颤巍巍,小心着脚下别踏空,从台阶上滚下来,京剧传统的唱念作打全顾不上了。

但2009年4月天津中华剧院的舞台上,依然保留着李瑞环的京剧审美:韩玉娘身世颠沛,刘兰芝战战兢兢,恶婆婆盛气凌人……都在演员的举手投足和唱腔的转换上。舞台天高地阔:蓝地毯,红幕布,一桌两椅,给京剧表演留下最大的写意空间。

“喊一百句口号不如踏实抓一个团”

世代相传的科班制已被国营取代,师傅一对一口传亲授的教学方式也难以为继,很多经典剧目整剧已经失传。在天津这样一个戏曲氛围和群众基础浓厚的城市,京剧和艺人也有存亡之虞。上世纪80年代中期,天津戏曲学校的一批学生面临着分配问题,他们后来成为天津青年京剧团。

1986年,任天津市市长的李瑞环提出“喊一百句振兴京剧口号,不如踏踏实实抓一个团”。从1986年6月起,他亲自选定剧目和老师,为天津青年京剧团传授,排演京剧经典剧目。史称“百日集训”。

此次集训,全国生、旦、净、丑各个行当的顶级名师齐聚天津,堪称当时京剧界的“梦之队”;集训目标是克隆原版的最佳阵容、最佳水平,为此尽可能礼聘了包括关键角色和琴师、鼓师在内的原班人马,分工把口,一对一地施教。原剧中的老艺术家去世了,就请深得真传的优秀弟子或长年合作者,连桌椅、道具摆放的位置也用尺量过。老友张君秋被聘为集训总顾问。

集训场所在天津宾馆,李瑞环得空也会去现场督导。100天时间,排出了10出经典剧目,也带出了一支“菊坛劲旅”。如今,天津青年京剧团的演员阵容,服饰配备,“相比北京京剧团都不差。”天津戏剧家协会副主席刘连群说。

此次李瑞环改编剧目汇演,可谓是“百日集训”成果的展示:开演前,演员们齐聚台下,鼓掌欢迎李瑞环入场。他们大多是天津青年京剧团的团员,当年这些当年出路渺茫的戏校学生已然成角儿。每个演员出场,台下观众都会报出名字:“石晓亮,名丑”“赵秀君,张君秋的关门弟子”“都是青年团一拨的”。

“李主席”和京剧名角

在京剧界,提到李瑞环,公开称他“李主席”,私下里叫“大爷”(爷念轻音)。其与张君秋的交往更为京剧界乐道。张君秋的七子张学浩回忆,他多次陪父亲去李家,有时候李瑞环的太太就搬张小板凳坐在旁边听。1981年,为解决天津市民用水,“引滦入津”工程动工。李瑞环任工程总指挥。张学津和父亲带着琴师张四爷,一起陪同李瑞环视察工地,并在现场为工人清唱《四郎探母》,这也是张家父子第一次同台。

很多名角或名门后人都曾去李家吃酒饭。马连良的儿子马崇仁和徒弟迟金声也吃过李瑞环的家宴。因为马崇仁是回民,李家为他准备涮羊肉。

马崇仁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李主席’没有架子。”印象最深的就是马连良100周年诞辰纪念会。1995年,举行梅兰芳、周信芳诞辰100周年纪念活动,文化部挑选九人拨款十几万为纪念会写发言稿,讨论会上,与会专家提出,论京剧贡献,家人觉得马连良也该有此待遇。可旧社会艺人好抽大烟,马连良也不例外。解放后,此事成为他卸不掉的政治包袱。历史污点尚在,此事一直搁置。2001年,马崇仁找到李瑞环,在李的提议下,北京有关方面举办了马连良诞辰一百周年纪念会。虽然在起草纪念会报告的讨论会上,对马连良的政治评价仍有争议,毕竟这位京剧大家的艺术成就得到了承认。

经年累月,李瑞环身边聚起了一批高水平艺人,这为他此后做京剧巨制“音配像”打下基础。

“100年后,谁会记得李瑞环啊?!”

在天津主政期间,李瑞环经常出门调研。途中,车里放的全是京剧录音带。有时候听得锣声鼓响,一片叫好声。音碟看不到图像,李瑞环不由纳闷,到底好在哪里呢?于是他有了音配像的想法:给现存的京剧录音带配上演员的表演,把京剧黄金时代的演出面貌留传下来。那是在1986年。

李瑞环的要求自然又是顶级水准,原汁原味。马崇仁和迟金声任舞台导演,张君秋任艺术总指导。曲目演员由他亲点,每录完一出,就送去给他看,他点头才算通过。

1997年5月27日一早,张君秋站在十楼俯瞰,接他的小车已经到了,那天要看“音配像”的一出新戏《龙风呈祥》。电梯刚到十楼,张君秋仰头后倒,再没站起来。

李瑞环正在国外,听到张君秋去世的消息后立刻通知国内,等他回来再办具体丧事。6月13日,李瑞环结束国事访问回国,6月14日就来到设在张家画室的灵堂拜祭张君秋。礼毕,他拉着张家后人的手,眼中含泪说:听到这个消息,我哭得不比你们少。

李瑞环的悲伤,不仅因为失去一位挚友,还有对京剧传统艺术即将失传的恐慌。音配像已进行了11年,期间没有政府拨款,没有固定场所,没有专用拍摄设备,所有外在条件几乎都靠他个人之力筹措。在当时看,这个抢救京剧传统艺术的工程似乎遥遥无期。

2007年,所有能找到的戏曲录音资料终于配完,一共有460出。李瑞环回忆说:“21年对于一个人而言是个什么概念?以我本人为例,当过工人,15年;当过天津市长,8年;到中央工作,也不过13年。音配像开始的时候我才51岁,而今已年过古稀。光阴似箭,时不饶人。21年中,有几十名在音配像工程中起着至关重要作用的老艺术家已先后离开了我们。特别是张君秋、谢国祥、李和曾、袁世海等人相继去世后,我开始感到了紧迫和恐慌。我甚至多次想过,音配像这件事我能不能搞完,音配像最后的庆功会我能不能参加。”

马崇仁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在庆功宴上,李瑞环感慨:“音配像是百年大计,你们的名字都在上面,100年后,人们都记得你们。100年后,谁会记得李瑞环啊?!”

作者:    来源: 中国网     编辑: 关云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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