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1日,桑兰回到十年前受伤时在美监护人谢晓虹的家。
到今年的7月21日就是我受伤整整十年了,当我在维基百科网站查看这一天的重大历史事件时,无意间发现7月21日也是古代第一届雅典奥运会开幕的日子,我于是想,我很幸运,在我生命危机的时刻是奥林匹克将我唤醒,并且给了我重生和活下来的信念。 ———桑兰(写于2008年)
正如桑兰自己所说,昨天(21日)这个日子,如此深意巧合。所以,奥运前夕访桑兰,赛场之外说精神。所以,上周五知她越洋赴美复诊,我们遍寻国内外,连续坚持了四天。而桑兰,这位“微笑面对人生”的中国申奥形象大使,为着人类永恒追求的赛场内外“同一个梦想”之奥运精神,已经坚持了十年。
今晨1点,美国旧金山当地时间7月21日的清新海风中,正要起床的桑兰欣然接起解放日报越洋长途……
桑兰:我微笑,我面对
伤者桑兰
7月21日是我受伤十年的纪念,许多人都不乐意回忆在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但面对现实我必须要记住,在那一天我重新获得新生,在那一天我懂得了人生的艰辛。记得前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先生在我受伤时给我的信中提到,要用奥林匹克精神坚强与伤病抗争,永不放弃。虽然还不能站立,身体大部分没有知觉,但是我依然会面对,勇敢活着,当看到初升的太阳,心里就会感觉无比温暖。
记者:桑兰您好!第一个问题,今天外面有阳光吗?
桑兰:不好意思,我还在床上(笑)。不过昨天旧金山是阴,伴着细雨,就像我喜欢哼的歌“阳光总在风雨后”,我相信今天天气会很好,会有阳光!
记者:十周年,大家首先还是关心,这次复诊情况好吗?
桑兰:谢谢!情况不错!肾脏这些内脏器官都维持得很好。有点小意外,因为腿脚老抽筋,鞋又不大好,结果有只脚磨出一个小包。这对普通人不算什么,不过我下身没知觉,又在脚下不易发现,医生说一直这样下去发炎烂肉,甚至可能要截肢。所以谢阿姨说,幸好来复诊了,她得赶紧去给我买双宽松好穿的鞋。
(谢阿姨———中国体操协会前副主席谢晓虹、十年前桑兰受伤时在美监护人———在越洋电话里说:十年来我从没见过她落泪,但真相远没那么幸福!桑兰的吃喝拉撒都很难。她说,我对着大家高兴,大家就会觉得我过得好,也就会高兴。这次见到她,本事多了,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我了,帮我递东西,趴在我边上用胳膊给我捶背。我太高兴了,觉得自己又养大了一个孩子……)
记者:我们也采访了您的父母。他们说,十年来只见过一次女儿掉眼泪,也只听过一次在全家散步时您坐在花坛边悠悠说了句:“我真的很想知道走路的感觉是怎样。”爸爸妈妈心酸得直想掉泪。
桑兰:其实我也会哭的,那次头痛得特别难受,结果哭时正好被他们看见。
记者:坦白说,我们原来一直犹豫该怎么向您提起今天这个日子,这次汶川地震后,许多孩子都不愿再去回想。不知道每年这一天,您是怎么调整心情的?
桑兰:实际上我非常非常自然对待这个日子。要不是前段时间媒体的采访,我还不会恍然大悟,哦,原来十年了!第一个感觉,十年挺长,我受伤时谢阿姨家养的几条狗现在大多都不在了,只有一只原来3岁的活蹦乱跳的小狗,现在老得招呼都不打了。第二个感觉,这十年的成长飞速,希望今后的人生道路上,再十年、二十年……都能够像这十年,一直坚持、努力、乐观,走好每一步。
记者:您觉得桑兰十年,有什么感受可以帮助灾区孩子们?
桑兰:一个人面临灾难时,旁人无法直接感受到他们内心的那种彷徨、失落和面对人生未来的种种选择。我经历过,我希望用我的经历来告诉他们这一切并不可怕。现实需要我们大家去不断鼓励他们,让他们战胜心中的恐惧和失落,而做到这一切,需要我们这一代人去完成。
志者桑兰
最近很快乐,因为我见到了希望小学的孩子们。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敲着车窗要我给她签名,但她的笔太细了,我的手指无法卡住,她天真地给我提了又一个要求,要我和她握握手,我痛快答应了。当一只小手握在我没有知觉的手上时,我感觉到了那种温度。
记者:您去四川灾区鼓舞小朋友时,说了这样一句话:灾难让人懂得去关心别人。这是否可以解释,为何十年来我们屡屡看到“志愿者桑兰”?
桑兰:说个灾区的例子吧。我最记得,当来到只有一位小朋友的一个帐篷时,他看到我坐着轮椅便问我,“是不是受了伤?”他年龄很小,不知道我是谁,以为我也是一位地震的受害者,所以就问我“需要帮助吗”!那一刻我非常感动。我觉得正是这场灾难,让他更加懂得关心别人。
(宁波日报记者车永波记得,有次录制公益节目,桑兰坚持了六小时,身上出现很多红疙瘩,但她说:“只要是参加公益活动,苦一点、累一点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十年来,志者桑兰,公益不断:2001年当上申奥形象大使,2004年担任雅典奥运会火炬手,如今身为北京奥运会火炬手,又是“奥运之星”保障基金的主要发起人,还为香港脊髓损伤基金会做公益宣传……)
记者:一晃十年,有一个印象最深刻:您在许多公益节目中的灿烂微笑。
桑兰:我是个喜欢离人群近的人,“坐”不住。其实除了做公益,平时吃饭、逛街、去公园,我都会去的。呵。
记者:听说桑兰正筹备成立一个基金会,目的是帮助受伤运动员,现在进展怎样?
桑兰:已经操作到了最后阶段,目前在完善法律文件。现在国家对运动员保障工作越来越重视,去年专门成立“运动员委员会”,我很荣幸被选为副主任委员。还希望社会各界都能来支持。
记者:有志者事竟成!对了,您见过我们上海的汤淼吗?他最近怎样?
桑兰:他住的医院就在我家小区对面。老黄(经纪人)最近看过他,说他精神状况很好,但这么热的天气我想他和我一样也会不舒服,可他很坚强,我从他身上也能感受到运动员那种不一样的东西———精神!
学者桑兰
每上完课我都发短信告诉朋友我坚持下来了。这几天天气太热了,因为不会出汗,感觉自己像个火炉子,不断要用湿毛巾为自己降温,还要在工作和学习之余坚持锻炼,让肌肉保持现有状态。生活中的我把自己视为继续在竞技场上打拼,从一点点小事开始我都要和自己比赛。从小坚强的我是不会轻易输给自己的……
记者:受伤十年,最艰难是在什么时候?
桑兰:应该就是求学那五年。
记者:主要难在哪?
桑兰:对学生来说最普通的写字,对我却是最大的困难。我手指不灵活,必须拿粗笔,用胳膊力量带动写,写着写着有时手脚抽筋,笔就飞了,我没法控制自己。不过,同学们都借笔记给我抄,还把我抬上抬下送去教室。所以我老觉得,自己其实挺幸运的。
记者:您北大毕业时,谢阿姨也激动地说,“成人了,成功了”,这五年似乎特别有意义?
桑兰:对!进入大学殿堂,是我从小就有的梦想。当运动员时,每次看电视上播毕业典礼,心里就特别期待。所以去年,我终于自己穿上了学士服、戴上了学士帽,真是觉得非常非常不容易,对我的人生来说,也特别具有意义。
(“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桑兰最终说服了爸爸,2002年走进北大新闻传播学院。大学同学陈露告诉记者:“她是一个迎难而上的人。早上8点钟上第一节课,桑兰就5点钟爬起来,有时候半夜想到问题又爬起来学。毕业时,连开始好似天书一般的统计学她也顺利通过。”)
记者:谢阿姨说这次您来美国,面对记者对答如流。您觉得,刚才说到大学生涯的“特别有意义”,是不是正因为这意味着一种重新的成长?
桑兰:在我眼中,成功就是每天都能有一点点进步,慢慢地越来越好。说句老话吧,人生赛场也要搏!
记者桑兰
甚至拿话筒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的难,一期节目下来就像一次长征,我一直坚信只要拿出长征精神,坚持下去就一定是胜利者。我坚信:只要能够把对奥林匹克对人生的理解传递给大家我才能是一个合格的传播者,我是这样给自己定位的。
记者:作为中国奥委会官方网站签约记者,您最想采访谁?
桑兰:我曾经做过一档体育节目《桑兰2008》,采访过很多奥运会冠军。所以今年我不会特别偏重某个冠军或冠军热门,我只希望自己能在第一时间、第一现场采访,不论成功还是失败,不会偏重某个人或某种项目,我只希望能记录下那些精彩。
记者:不论成败,就是您眼中的奥运精神?
桑兰:对,重在参与,我认为最好的诠释就是这四个字。每个人都能参与,哪怕只是一点点努力、一点点付出,但只要努力过了,付出过了,就是奥运精神最好的体现。我在做的,也是这四个字。
记者:采访前听老黄说,你们特意从纽约飞到旧金山,五个半小时,就是为了参加一个华人体育协会的迎奥运活动。这么关注奥运,也是因为“精神”?
桑兰:应该是和人生经历有关吧。坦白说,人一旦遭遇困难和不幸,总是需要精神支撑。
(“桑兰当记者,要克服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车永波说。去年夏天,桑兰第一次以记者身份采访了2007世界青年赛艇锦标赛。身体无法排汗,高温导致她受伤9年后第一次被抬上救护车。)
记者:电话接久了累。最后一个问题,十年来,这些身份中,您最喜欢哪个?
桑兰:每个都很喜欢,一定要选,选志愿者。我希望像最敬佩的“超人”克利斯托夫·里夫,致力各种公益事业。他生前受伤比我还重。这次我特意去给他们夫妇献了两束花。公益事业是我的梦想,也是我的人生赛场。奥运马上就要开了,我的比赛,也要继续……
回忆这十年会掉泪,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害怕。我觉得这十年我把自己感动了。
奥运还是重在参与,就如同不当奥运志愿者,也一样可以为奥运出力一样。我的梦想让我追随着体育追随着奥林匹克。我常说奥林匹克的梦想是我一生都要去完成的,它是一项事业,更多的是一种责任。 ———桑兰(写在奥运倒计时1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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