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叩开位于京城北池子的宅门时,已经迎候着的佟志广端坐在厅堂沙发上,嘴上叼着的还是一杆“烟斗”。将近5年没有谋面,看上去有些“发福”。然,绅士派头不减当年。
问他近年来的生活、习性、爱好,不经意间他又转到“国际交往”“贸易谈判”等“老本行”话题,颇费些口舌才又拽了回来。
●与记者交谈:
烟斗、护照和讲坛
落座后,我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沙发茶几上那一溜儿的“烟斗”上。不容问,佟老先来了一番解释:“其实我的烟瘾没那么大”。见我有些好奇,许是也撩起了他的记忆,索性一一介绍起来:这杆呢,是波兰的;这杆是意大利的;这是华盛顿的、英国的、加拿大的……中间那杆可是“老资格”了,有30多年了,当年花50美元在华盛顿买的。说话间拿将起来给我比画着:“这可是用稀有的化木树根做成的。这种化木仅产于南欧地中海岸边,你看这木纹……”“这一杆最有故事。20多年前,参观美国一家农场时,擅长用玉米核制作烟斗的农民,听说我喜欢用烟斗,特意要送我几杆。那怎么行,我就收下了这一杆。”我接过手来细琢,玉米粒的痕迹还在,算得上是精致的。
要说烟斗的“故事”,看来还有很多很多。这时,电话铃响了,中断了我们的谈话。待他接完电话,我从他礼节性作出的一番解释中得知:受美国斯诺研究会之邀,他将去美国作有关中美经济合作话题的演讲,目前正在办理护照事宜。不一会儿,电话铃声又起,之后我被告知,在9月初的一场国际工商界人士对话会上,他将作有关“中国与世界经济机遇期”的专题演讲。
此时,我翻看他递给我的那张名片:中国世界贸易组织研究会终身荣誉顾问、太平洋经济合作委员会中国委员会副主席、中国国际战略学会高级顾问……顿悟了他刚才告诉我的一席话:“现在,每天早上跑步,每个礼拜打一次高尔夫,还有就是每天的读书看报,雷打不动。”他说:“一年要订几千元的报刊杂志,中国的、世界的,你们的《人民日报海外版》,我也是每天必看。”
他有“难不倒的‘谈判对手’”之称,他有“不辱使命的外交官”之称,他有“出奇制胜的佟部长”之称,晚年的他,仍在孜孜不倦地学习着:他要把握世界的脉搏,捕捉最新的信息,在世界讲坛上发挥余生的“光”和“热”。
●与青年交流:
聪和明、文史地理及世界
他喜欢与年轻人交流,尤其喜欢到大学里作讲座。他说,“也许是受父亲佟子会执教于北京辅仁大学的影响。”退出“政坛”和“商坛”后的佟志广,至今仍经常出现在各大高校的讲坛上:清华大学、中国政法大学、北京经贸大学、中山大学、山东大学……他说:“北京经贸大学是我的母校,每年回去一两次是必须的。”
我笑问他“站在讲坛上的感受”,他颇为得意地告诉我:“当听到同学们热烈的掌声时,也是我最兴奋的时候。”我与他打趣:“您外经贸部副部长、中国加入WTO‘破冰式谈判家’、中国进出口银行董事长的头衔和经历,是青年学生们最感兴趣的吧?”“这也不排除。我对青年学生讲‘聪’和‘明’这两个字,就是告诉他们我的思想、我的经历、我的感受。‘聪明’用在正处,能量是不得了的。我给他们举例,人的大脑,即使最聪明的人也只开发了10%而已,所以聪明程度‘尚待升级’。大学阶段是最有利于开发才智的时期,在大学里学到的套路要到社会上去‘拆招’,在这一过程中又要准备挨打,这就是实践。”
“我给他们讲地理、讲历史、讲人文:中国幅员辽阔,有世界屋脊――8848米的珠穆朗玛峰,有卡拉昆仑山脉,地势从西到东落差4000多米,所以才有‘一江春水向东流’和‘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诗句;从北到南的地理跨度大致相当于整个欧洲……现在除台湾省还没有正式统一,中国几千年来一直是统一的国家,这在世界历史上是个奇迹。相比之下,欧洲就语系有拉丁语系和斯拉夫语系,却衍生出60多个国家,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统一的欧洲出现。我国很早就出现了圣人孔子,比穆罕默德、释迦牟尼都早,我们进入教化时世界上大多数地区还处于蛮荒时代。”
“但是,我也要告诫青年学生,外国文化也有许多值得学习的:一是音乐,像《蓝色多瑙河》、《维也纳森林》、《英雄交响曲》都是百听不厌的经典巨作;二是雕塑,在佛罗伦萨陈列的大卫雕像,有着‘把人从石头中解放出来’的妙处;还有油画等。对待外国文化,一是不要崇洋媚外,要知道外国也有笨蛋;二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能纯粹的民粹主义。”
常人印象中的佟志广,一定是“辞锋犀利之人”,因为他是谈判桌上的“一匹战马”。而熟悉他的人,包括听过他讲座的青年学生、企业家,都为他的“和蔼、理喻”而折服。
●与企业家对话:
机遇、市场与贸易摩擦
谈及退休后的生活,读书习字、健身强体是其一,走进校园与青年学生交流也是常事,然而这些年来,他接触最多的是中外经济学家、企业家,谈论得最多的是中国经济与世界。“尤其是加入WTO以来的近5年间,人家觉得我参与过‘复关’谈判,干过外交,管过金融、对外经贸,大事小事总想听听我的。再说,中国进入世界经济的主流,还真有好多事情、好多理儿得说,不说好多人不明白,不说我也干着急。”
“我给他们讲‘机遇’,下月初的国际工商界人士对话会上,我还要讲这个话题。有一句名言是:‘机遇永远是给那些有准备的人准备着的’。而我们在这方面的教训太多太深刻了。19世纪60年代前后,世界经济尤其是工业发生大的变革,以美国的南北战争为契机,日本人很快实行明治维新,我国的志士仁人也想学,结果被封建势力镇压而遭失败,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国家。本来1945年抗战胜利后,提供了复兴国家的机会,但内战的爆发使得一切停顿下来。真正说起来,近100多年中,1953年实行的第一个五年计划,算是部分抓住了机遇。而真正抓住机遇,是上世纪70年代后期,这个机遇期还在延续。我的预测是,这个机遇期可以延续到2020年。”他振振有词地说着,不紧不慢,不温不火。我似在感受一位“谈判高手”的语言魅力。
“我国的外贸飞速发展了,我们又遇到了来自欧盟、美国及其他国家的贸易摩擦。摩擦不好,但另一方面说明我们的贸易太成功了。树大招风,不是坏事,平常心态遇事不慌。”他告诫大家:“我们要学会趋利避害。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合同就是合同,这个合同没有做好,再谈新的,这才是正常的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经营之道,也才是企业家的气度。”
从他的经历看,无论在国内国外工作,无论是双边、多边外交场合,从没有离开过经济这个大领域。他说:“个中酸甜苦辣我都尝过。我们这代人没有更多的要求,就是给国家干点事,有点满足感就高兴了。”言词之中,使命感、责任感更大于满足感。
佟志广小传
佟志广,1933年生于河北安平县。1955年毕业于北京外贸学院,1972年出任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三秘、二秘,1977年任中国粮油食品出口总公司副总经理,1985年任香港华润集团总经理,1991年任对外经济贸易部副部长,1994年任中国进出口银行董事长。曾任中国“复关”首席谈判代表、中美贸易谈判代表团团长。第八届、九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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