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先后上了两所大学,学了热带植物和土木建设两个专业的郑文泰,选择来海南万宁兴隆华侨农场。他久久地环顾热带丛林,然后放下行李,卷起裤腿,背上水壶,一头扎进绿的海洋。
整整14年,郑文泰没有结婚,没找爱人,都是在这里与他视为命根子的植物相伴度过的。14年里,他没向国家要一分钱,而是倾
其所有,将1亿多人民币家产奉献在这片土地,兴隆热带花园就是他的杰作。如今这位62岁的老知识分子,依然以他的执着实践着对绿的承诺:通过对物种的驯化和栽培,进行生态结构的恢复,让兴隆热带花园跻身世界一流。
“中国只有一个海南,唯一的绿洲在海南,我是学热带植物的,对于濒危的植物不补救,那岂不是千古罪人?”
那天夜里,躺在帐篷里的郑文泰无法入睡,眼前总是闪现出热带雨林里那贫瘠的物种和倒下的干瘪的植物,为什么会是这样?按理说,位于海南岛东南部的兴隆,其中心点是北纬18度,东经110度,刚好处在世界三大热带区的印尼——马来热带区北缘,优越的自然条件,本该造就物种多,植物茂密的热带雨林。想到这里,郑文泰再也躺不住了,他翻身下地,找出通讯录翻了起来:美国自然博物馆研究员、泰国皇家绿化顾问、中国城建学院园林教授、中科院广东植物研究所所长……二十几位朋友的名字跃然纸上。郑文泰决定马上邀请这些专家学者来海南,和他一起考察,帮他圆梦,他决定在兴隆华侨农场建造一所热带植物花园。
实际上,这是郑文泰第二次来兴隆华侨农场。1964年,他在华侨大学读热带植物专业时,就曾来过这里实习,也许正是那次实习,让他萌生了建造热带植物花园的想法。为此,他读完这所大学又去香港读联合大学,目的是攻读土木建筑专业。当他读完两所大学,把自己的梦想向父母诉说时,却遭到了强烈反对。
作为印尼、新加坡华侨,郑文泰的父母有着殷实的家产,他们希望唯一的儿子能继承祖业,把他们在印尼、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的房地产产业继承下去。对于儿子提出的不可理喻的想法,父母不能容忍。处在僵局之中的郑文泰只得采取缓兵之计。他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带着一笔资金在香港、广州等地做起了房地产生意。期间,他多次出国考察,凭借一口流利的英语,他结识了美国、澳洲、南非、泰国等数十个国家和地区的植物学家,同时他多次在广东、贵州、云南等地考察,结交了许多植物学领域的专家学者。
当郑文泰认为建造热带花园胸有成竹时,毅然地将自己名下的酒店、资产卖掉了,揣着换回的一亿多元人民币来到了海南兴隆华侨农场,他租用农场5000多亩山林地,开始创建热带植物花园。当时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海南正处在房地产开发的热潮当中,而郑文泰放着热门买卖不做,却要恢复热带雨林,发展物种多样性,营造绿色家园,令很多人不理解。朋友们说他“神经病”。他的父母气得要和他断绝关系,说家里财产一分钱也不给他。
顶着巨大的压力,郑文泰心如止水,他说:“人各有志,我不想赚大钱,我也不要享受,我的人生目标很简单,自从我学了热带植物那天起,就立志从事热带植物的研究工作。真正能吸引我,让我全身心关注生态环境的缘由是我去了一趟非洲的塞舌尔。那天,我下了飞机以后,看到满目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有的树高到二三十米,整个树干两三个人都围抱不起来。这树不是一棵两棵,整个岛里头都布满了这种树。我感到惊讶。在这么一个我认为是比较贫困落后的区域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东西呢?我又看到在自然界里头,人生活得很好,生物也生活得很好。整个一种和谐的感觉,我忽然感到,应该营造的,应该追求的,就是这种感觉。回国后,我反复想,热带雨林本身在国内就比较少。热带北缘的热带雨林,应该来说,也就海南这一块,再往北就不是了。如果说这一块再损失掉,北缘的热带雨林的保护就成了空话。另外,在这个纬度里面,乃至整个地球这个纬度里面,有70%是海洋、沙漠。30%才是绿地。如果这个绿地不加以保护,在北缘区域,基本上就没有热带雨林的存在了。中国只有一个海南,唯一的绿洲在海南,我选择海南,就是要与绿相伴终生,我是学热带植物的,对于濒危的植物不补救,那岂不是千古罪人?”
郑文泰义无反顾,开始实践对绿的承诺。
“命搭上也不怕,我要对绿承诺一辈子,国家要办的事多了,办法得自个儿想。环保、绿化人人要上前”
这是一次山林里的绿色革命。郑文泰在专家们的帮助下打的第一个战役是找出整体恢复、营造热带雨林生态面貌的方法。他与中科院、华南热带研究所的专家们一起爬山越岭进行资源调查。通过调查发现了问题:其一,这片热带雨林之所以物种单一、不茂密,关键是土质所致,整个土壤是花岗岩结构,有机土才在0.3米,土壤稀薄造成物种死亡流失,按照科学界定,有机土达到6米才是物种科学繁殖的最佳尺度。没商量,必须改变土壤结构。郑文泰投出了第一笔资金,他组织起民工队伍,购买了椰糠、木屑、优质土等资源,实施起换土工程。郑文泰自己学过土木建筑,他边指挥换土工程,边进行热带植物花园的造型设计和总体布局,这样,经过整整一年时间,土置换完了,花园布局也初见规模了。其二,这片热带雨林,物种稀少是由植物种群基因幅度狭窄所致,当务之急是采取在不同种群内引种的方法,对各种特有物种,珍稀濒危植物进行造地保护、移植。
当把这个任务提到日程上时,郑文泰发现可供参考的书籍、资料太少了。包括研究室里可提供的档案也廖廖无几。尽管有一些国外资料可参考,但也不能作为北缘区域的标准。对此,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自然中找样本。
每天早晨,郑文泰不到五点就进山,晚上直到天黑才下山。每天进山,他挎着两个背包,一个背包里是水和干粮,另一个背包里是书,遇上说不准的物种,他便翻书对照。一次为了寻找“苏铁”,郑文泰从山坡上掉下来,不省人事,当医生把他救醒时,他睁开眼第一句话说的是“我找到苏铁了。”原来苏铁是珍稀濒危植物。经过不懈努力,郑文泰终于先后找到了苏铁、桫椤、琼棕、海南龙血树、降香檀、青皮、长叶竹柏等到特有物种和珍稀濒危植物,在中国农业科学研究所专家的具体帮助指导下,这些特有物种和珍稀濒危植物被迁引进园。
紧接着,第二个战役打响了。那就是封山育林营造生物保护与发展的环境。郑文泰在保护国内现有的自然和各种生物,尤其是特有的乡土树木基础上,种植了大量的蜜粉及花粉源,浆果,坚果及爬藤、荫生、兰科、蕨类、地衣等多种植物,以适合微生物、昆虫和野生小动物繁衍生息。这样,热带花园便会进入良性循环。
第三个战役便是郑文泰的点睛之作。这个土木建筑学毕业的高材生,在他的热带植物园里修建了一座小屋。清一色的原色木质、通透明快的客厅,芭蕉、椰壳点缀其中,小屋周围有粗的盘根错节的榕树、细细的婀娜多姿的寄生藤……为适应海南的气候,他采用“水榭”方法,让室内外形成温差,完成气温调节。三个战役打完,郑文泰的热带花园初具规模,对外迎客了。
十四年过去了,郑文泰将自己的一亿多元人民币家产全部投进了植物园。目前兴隆热带花园已被国家确认为四大环境生态示范教育基地之一和
物种基因库,并被列为向联合国推荐的“全球环境500佳”评选项目。
植物园内,热带植物观赏区、热带雨林生态保护区和热带农业旅游观光区,三足鼎立,种植的热带观赏植物达3400多种,50多万株,其中珍稀濒危植物有65种。在这些珍稀濒危植物中,许多面临灭绝命运的植物得到迁地保护、繁殖和形成群落。植物园内人工种植草皮面积达1200多亩。花园内的海南铁树迁地保护区,是我国仅有的两个铁树迁地保护区之一。
漫步郑文泰的兴隆热带花园,不仅在领略热带名贵花卉植物、观叶植物和奇特树种,而且是在感悟绿色生命的意义,植物园不是人为地再造景观,而是与大自然最默契的生命常态,它呈现的是原生态的本来面貌。而它的主人郑文泰也是如此朴实无华,黝黑的皮肤,总是汗流浃背;高挽的裤腿,总是粘满泥巴。这两年,郑文泰又一头钻进对果树、花卉的开发研究上,前不久,他把菲律宾的粉叶金花成功移植在植物园,又引种了最优质的杨桃、菠萝、莲雾等果树。
应当承认,作为绿色耕作者,郑文泰是合格的,而作为经营者面对市场经济,他却显得十分笨拙,幸亏他的身边有一批像他一样的绿色志愿者,热带植物园赢利也好,亏本也好,他们都跟着郑文泰默默地守绿。也有人劝郑文泰,“干脆把植物园出手算了,要不想方设法让国家支持,你一个人苦苦支持图什么?”对此,郑文泰回答:“命搭上我也不怕,我要对绿承诺一辈子。国家要办的事太多了,办法得自己想,环保、绿化人人要上前。让我欣慰的是,万宁市委市政府是我的坚强后盾,他们将采取一切措施,支持、帮助热带植物园,我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命搭上也不怕,我要对绿承诺一辈子。”郑文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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