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
我在那座山上转悠,遇一道士,他说这山有性别,我一惊。他说这山藏有典,男人征战沙场,有的埋骨青山,有的归隐山林,气场相合,山与人便添了阳刚,此为雄山。我登了顶,发现风硬,愈见山下柔和。
那条江遇见我时是秋季,有些枯涩。一位多年漂泊江水源头的朋友说,其实江河有生命,夜深人静时在岸边你能听到它的哭笑。十多年里,他眼睁睁看着一座座大坝截流,一股股黑水汇聚,现在这条江经常旱涝,脾性木讷而暴躁。
李渔说:才情者,人心之山水;山水者,天地之才情。杜甫说: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老子说:仁者爱山,智者爱水。苏轼说: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想起三峡三门峡,想起泰山黄山。我们向古人致敬时,向后世致歉。
笑意
那些有关笑的箴言和细节,会心之处,令人莞尔。第一次真正大笑你自己的那天,你便成熟了。知道自己可笑之处的人,就不会被人窃笑了。可笑与可敬之间仅距一步。微笑着接听电话,对方会感到你的微笑。张艺谋在拍北京申奥片时发现,最打动人的元素是笑容。笑容无需翻译。早年看日本电影《远山的呼唤》,最感震撼的不是厮杀追逐,而是那一幕恋人在不可抗拒的离别时,努力笑着笑着突然哽咽。中国词语描摹佳人神态常有妙句,流泪是梨花带雨,而笑呢,花枝乱颤。西谚称:笑话和真理并不互相排斥。最佳的笑话是真理,最佳的真理是笑话。上苍把青春送给含笑的人。时间过去,青春烟消。但是如果我们依然含笑,上苍还会让我们照旧青春。
矛而盾
当有人指责中国人不懂幽默时,回应说:我们有老舍。另一位中国人补充了一句:跳湖自尽的老舍。人们在诗中赞美鱼的自由,在餐桌上吃掉自由的鱼。巴西东北,常年日炎,每遇阴雨天,当地人会额手相庆:天气真好。中国“文革”时期,一教授出门抬头看到几片乌云,随口一句:要变天了。同事告密,教授被斗。气候会变,更会变的是人。大丈夫能屈能伸。不为五斗米折腰;人人都想活得长,但是没人愿意老;教科书说:旧社会人民过着牛马般的生活。后一篇又说:新社会人人要有老黄牛精神;农村的希望小学墙上标语:“再穷不能穷孩子。”澳洲人为让孩子除骄强体而倡言:“再富也要穷孩子。”人若想得开,一定自杀:生活不过这么一回事。活着有什么特别趣味呢?人若想得开,一定不自杀:既然都不过这么一回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三思而后行;笔威于剑。行胜于言;许多爱国者在国外;痴情的失恋者;作完倡廉报告的某人一下台就被双规。
一枝荔
南国肌肤,十八岁的饱满,满街甜意。太阳也烈,雨水也多,海风也劲,滋润了一树的柔,每一颗剥开都说着苏东坡不辞岭南的理由。
在最热的时候上市,暗藏一把火;却又冰雪晶莹,缀着杨贵妃。怎的一枝荔,就成了情事的催化剂,战争的药引子?“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可骊山山道知道累死多少人马,把江山也累倒了。
想想,古今发生通天事端并达致政治祭祀的南方水果还有芒果,那是另一种历史的甜里透酸。
今天那种荔枝就叫了“妃子笑”,几元钱一斤,时令里通衢十八省,买多还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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