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名片
杨炳章1945年出生于山东。1978年考上北京大学哲学所硕士研究生,1981年提前毕业赴美国留学,考取哈佛大学文理学院博士研究生。1986年获得博士学位后担任哈佛大学费正清中心研究员,1996年回国后担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政治系教授。发表中英文著作《从北大到哈佛》、《不平则鸣》、《小平大传》、《从革命到政治:长征与毛泽东的崛起》等等。
作为学者的杨炳章颇有烟瘾,考研究生时就曾经中途跑出来抽烟。现在他案头上的烟灰缸里更是时时装满了烟头。
-杨炳章语录
◎《伊索寓言》中云雀的故事不可轻率忘怀。随便把中国社会文化同美国社会文化截然对立起来,要么就认为国内处处苦、国外处处甜,要么就认为国内事事易、国外事事难,恐怕都是不对头的。我还是那句话:人同此心,心同此情,情同此理!
◎行而不思、思而不决、决而不行,如此周而复始,在原地绕圈子———这便是庸夫俗子的人生三部曲。
◎中国有句古话,“睚眦必怒,含饭必报”。前一句话是要不得,后一句则是忘不得。
考研时跑出来抽了两支“大前门”
由于1977年只招大学生,取消了研究生入学考试,我只有准备1978年的研究生考试,在选择专业的时候,我挑选了北大外国哲学所。
我读过几本黑格尔的哲学书,马列主义的哲学书也读过一些,这里面掌握住分寸,还能有所发挥,外国哲学方面问题不大。外语的考试,当然更应该是我自己的拿手,一门是必考的英语,一门是参考的俄语。
英语是在北大新建的图书馆考的,考试共计一百分,其中七十分是一篇英译汉文章,记得是关于列宁在拉滋里夫流放中坚持学习的故事,还有五道汉译英短题,每道题六分,共三十分。几乎所有考生都在皱眉头的时候,我自己却不免暗自得意。三个小时的考试,我大约一个半小时就答完了。我一向不主张逞能提前交卷,中间借口上厕所,在楼道里吸了两支“大前门”,又回到考场对答案仔细过滤了二三遍,提前五分钟交上卷子。当时是首次外文考试,允许带字典,英汉词典、汉语词典我都带齐了。考试结果,所有汉译英没丢一分。英译汉部分,丢了一点分,整个考试成绩是九十七点五分。
除了政治和英语之外,还要考基础课和专业课。由于我选择的是外哲所,基础课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由于专业课比较难准备,我就找哲学系西方哲学史教研室的朱德生和李真老师请教。
考试完毕没等成绩下来,我得回山东去教书。过了几周就从北大得到非正式消息。赵宝煦是管辖北大四所的党总支书记,又是我中学班主任陈司寇的丈夫,他见到我姐姐、经济系的杨勋时说,“杨炳章考得成绩很好,录取应该不成问题,只要政治上不出大事。”正式录取通知也很快下来,直接寄到寿光县中学。我接到通知的欢乐心情,很有点“范进中举”的味道。
同时被耶鲁、哈佛录取
在读研究生的时候,我比较早想到了出国,而且愿望很强烈。1979年秋天,我原来教书的山东寿光从美国回来了一个人,他叫刘实。我急忙从北京赶回,向他求教出国留学的事宜。他答应回去以后,给哈佛大学打一个电话,让他们把有关申请表格寄给我。
1980年9月,我收到了哈佛大学文理学院寄来的全部表格。
填写完毕以后,我又想,为了保险起见,何不多申请几所大学呢?接着,我申请了哈佛文理学院历史学、耶鲁大学政治学博士,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硕士。我还找到了北大副校长冯定、历史系主任邓广铭、以及我的指导教授任华做哈佛的推荐人。在出国之前,我通过了论文答辩。
到美国以后,我最先收到了哥伦比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但只字未提奖学金。这对我来说实在不能接受的。没办法,我只有闯耶鲁和哈佛。
我首先去的是耶鲁。在耶鲁大学两天,晚上住宿在耶鲁法学院一位女生的公寓里,那位女生名叫爱伦,我是通过哈佛学院一位男生吉姆在电话上联络到的。爱伦和吉姆都曾在北大留学过,我在北大时只认识吉姆,并不认识爱伦。第二天由爱伦先联系,约好时间去见耶鲁文理学院院长。
我和爱伦准时走进了斯宾赛院长的私人办公室,我发现里面几乎全是书,而且不少中国古典线装书,有《辞海》、《词源》、《史记》、《资治通鉴》之类,令我肃然起敬。但是我守着一条原则,在这种场合下无论如何我是绝不能图轻松,说中文的,再说爱伦的中文也说不了几句。
刚一见面时,斯宾赛教授过来同我握手时说了一句“你好”,我立即用英文“很高兴见到你”挡住,剩下的由爱伦接过来,随后便一直使用英文,谈了大半个钟头。我说我是从北大外哲所来的,正在申请耶鲁政治系;斯宾赛同爱伦交换了一些我不清楚的耶鲁人事,然后又询问了一些我在北大学习的情况,以及我申请耶鲁的想法,如此等等。大家又随便议论一年前邓小平访美和中国的农村改革,整个谈话很轻松。
我的英语可能好到七分,而爱伦的英语当然是十分好,这样就把我们整个英文水平拉成了八九分,谈话也就没有什么困难了。由我和爱伦小姐一起互相配合,似乎斯宾赛教授没有发现我任何语言阻碍,我们的表演显然是成功的。斯宾赛教授告诉我,他是历史系的,不是政治系的,同时又是文理学院院长,负责全院各系工作。他最后答应写一封信寄给政治系,以他私人名义推荐我。
之后我又去了哈佛,通过北大留学生吉姆见到了我后来的导师本杰明·施瓦茨和费立普·孔恩(即孔飞力)。
他们问了我在北大上学的经历,来哈佛上学的目的等问题。面谈结束刚走出大楼,吉姆就说孔恩要我了。
3月下旬以后,一份接一份的录取通知书发下来了,全都寄到了纽约上州斯卡德尔刘实先生家中。除去哥伦比亚大学以外,其他几个学校,包括耶鲁大学、哈佛大学、密西根大学,都是博士班,而且都是免学费外加奖学金。最终,我选择了哈佛。
写博士论文时遭遇精神危机
在哈佛我修的16门课中,同中国有关的有6门。我采用孔恩教授的写作方式,写过一篇《中国农村基层行政的变迁和人民公社的建立》,把人民公社当作一个农村社会的演化过程,而不只是毛泽东的个人意志。这篇文章赢得了麦克法克教授的赞赏,给了我一个A不说,还被接受为博士资格要求的三篇“Seminar”论文之一。
博士资格考通过以后,我必须准备博士论文。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陷入了精神危机,竟然一个字也不想写,白白发了一个月的愣。
接下来一个月,我经常去陆惠凤开的新亚书店,跟他下围棋。直到有一天陆太太找到店里,夫妻俩吵架我才中止了这种生活。
这时,我才开始准备写论文。我先想好了题,再定好了章节,于是开始做了起来。
一旦进入情绪,那股劲儿和下围棋也差不多。趴在打字机上从早打到晚,饿了渴了喝一杯牛奶,憋尿了上一趟厕所。一天那么五六页,一周就是一章,总共十章,文初稿四五百页也就这样出来了。
有一天系办公室女秘书给我打电话,说大半年过去了,我应该交论文提纲了。我告诉她:“论文我已经写出来了。”女秘书玛莉听罢又吃惊又喜悦,当然不提论文提纲的事了。几天之后我把厚厚的一摞稿纸交到玛莉手里,由她再交给我的导师施瓦茨教授。
经过文字校订之后,打印成一式两份,交给两位评审教授,施瓦茨和麦克法克。
施瓦茨教授没有什么意见,麦克法克教授做了不少批示。我按照批示再次修改,又退交两位教授最终审查,俩人签字表示批准。1986年6月上旬,我获得了用拉丁文书写、哈佛校长和学院院长签字的学位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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