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晓辉

　　记得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个春节，还上小学的我和妈妈一起到姥姥家去过春节。那时的物质生活非常匮乏，城里尚且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乡下自然就更没有多少好吃的东西了。但那时的农村非常看重农历的春节，虽然物质方面无法满足更多的需求，但那时的年味特别的浓，人们能在仅有的条件下，把那年，那节过得有滋有味，有情有意，现在回想起来，都感觉快乐无比，胜过了现在的美味佳肴。

　　那时，一进入农历腊月就开始作着各种过年的准备工作了。特别是到了腊月二十三，就算正式进入最后倒计时了。也许就是由于平时没有什么好吃的，只有到了年关，才能杀猪宰鸡包饺子，吃上平时吃不到的肉食，才把过年看的那么重要，准备的那么充分，态度那么认真吧。

　　第一项重大工程是家家户户除尘糊棚裱墙，焕然一新。那时东北农村房子室内屋顶和墙都是用纸糊的。没有条件的，只能用黄表纸，条件好点的就可以到供销社买回彩色图案的纸，即使能用上旧报纸，也是很不容易的，那时农村报纸很少，只有城里有亲属的人家，才能有这个幸运。而像我姥姥家，每年都能用旧报纸或者彩色纸甚至画报把屋顶和墙面重新裱糊得鲜艳无双，更会令想乡亲们啧啧羡叹不已呢。

　　那时姥姥特别高兴我们去她家过春节，因为我们会特意带去很多报纸，还有好看的彩色纸，还有更好看的过期画报。

　　姥姥会恰到好处的给来串门的左邻右舍炫耀用那好看的各种画报还有彩色纸裱糊一新的棚顶和墙，乐滋滋的说：我闺女带来的画报，好看吧！当时，能有个城里的亲戚，在还很贫穷的农村，真的很令人羡慕的。

　　另一项重大工程是杀猪。那时我还不大，胆子也小，很想看，又不敢看，就偷偷的藏在大人身后，偶尔偷偷看一眼。

　　雾气缭绕的厨房，一只猪被吹得像气球一样鼓起来，身上的毛毛都被刮掉，白白的，嚎叫着，很可怜。但参与的人们都很兴奋，没有人对这个即将成为人们餐桌上美肴的动物有半点怜悯，倒是都期待着什么。我不知道最后那猪是如何被杀死的，但等到那杀猪菜从大大的菜锅里飘出香气时，才真正有年的味道了。大片的白肉，鲜嫩的血肠，大块的骨头，那香，那美，真的沁人心脾，现在再想品到那种香，却是无法寻到了。

　　杀了猪，有了猪肉，下一项工程就是包饺子。南方的朋友一定不会理解包饺子怎么能成为工程。那可真的是一项不小的工程呢。

　　早饭后，来帮忙的左邻右舍就陆陆续续的到来了，房间里，南北炕上，是几个大大的黑泥盆，有人专门负责和面，大概要包几袋子白面的饺子吧？你想需要和多少面！

　　厨房里，还有几个大菜墩同时用来剁肉剁菜。那时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鲜菜，只有东北特有的酸菜。判断饺子好吃与否，就是看肉放得多少。大概二十多个人吧，包一整天，然后摆到用高粱秸做成的盖帘上，一帘一帘的被端出去，一会就在如天然冰箱的室外速冻成功了，然后装到大缸里收起来。那时，我能做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工序了。然后把缸口小心封好，那时的老鼠是很多的，绝不能成了老鼠的口中美食。

　　天黑了，饺子包完了，然后是所有参与者围在一起饱餐一顿，等到第二天，包饺子战场就又转移到另外一家了。大家互相帮衬着，其乐融融。

　　还有一个工程，也不能算小。就是包粘豆包。那粘粘的，黄黄的，小小的，圆圆的，像汤圆一样的，里面包着红豆馅，有大红豆，小红豆，有条件的，放点白糖，没有条件的，就放点糖精，还有的蘸着糖吃。

　　接着，就是买冻梨，冻柿子。那时的冻梨也非常好吃，洗一盆冻梨在冷水里，一会，黑黑的梨就周身裹上了一层亮亮的，硬硬的冰壳，等到这次冰壳能用手扒下来的时候，就可以吃了。记住，千万不能等梨完全解冻，那样反而不好吃了。梨肉细细的，白白的，酸甜爽口。现在很想再尝到那梨的滋味，却也无处寻觅了。

　　小孩子们最开心的是每个人都提一个自制的灯笼，用罐头瓶子里面装上红红的蜡烛，用好看的绳子在瓶子口拴好一个小树枝，点着蜡烛，外面再贴上老人们剪的漂亮的窗花，就是一个很得意的灯笼了。

　　那时没有什么春节电视晚会，还根本没有电视呢。农村里有无线电半导体的人家也是凤毛麟角，只有生产队的有线广播。而大人们在年三十夜里做什么，我都忘记了，只记得那时的孩子会得到几角钱的压岁钱，也会被小心存放起来，不舍得花。

　　年三十的晚上，吃过了那时每年里最丰盛的一顿晚餐，穿上新衣新鞋，然后就是和小伙伴们提着灯笼，拿着很小的鞭炮去雪地里燃放了。一串很小的鞭炮，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次点燃，而是拆开，一个一个的放，一个一个听那爆响的声音。幸福感也就在这红色的鞭炮声声爆裂中在那午夜蔓延开来。

　　农村还有一个风俗，就是凡是能称得上亲戚的人家，不管辈分排到哪里，甚至六十多岁的人要成为二十多岁人的晚辈，都要在初五之前相互拜年，请吃饭。而孩子们也乐意陪着大人前后街的串亲戚，会得到从五分钱到一角钱不等的压岁钱。几天下来，也有几角钱的收入呢。

　　记得那时我的压岁钱也是最多的，也倍受伙伴们羡慕。因为我是城里来的孩子，辈分也不小，自然得到的压岁钱就多些。其实，我知道，我妈妈带给他们的礼物也是可观的。

　　流水账一样的回忆了几十年前的那年，那夜，难忘……

　　那年的味道，浓郁，温馨，满足，厚重，却再也无处寻觅了……(作者系市科学技术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