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红海洋(26)

　　朱参谋长就不一样了，人家讲话了：你老王是立了功，立了功可是大家更要帮助他认识到立功的伟大意义哩!

　　于是就七嘴八舌讲历史上以小击大，以弱胜强的战例比比皆是，讲以小搏大，以弱胜强是战争史上的必然性哩。

　　讲的老王越来越糊涂，觉得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怎么听怎么像在讲歪理。

　　政治部主任总算注意到了老王的沉默，沉默的老王这回可是主角啊，怎么忘了他了呢!便说："山魁也说说吧，打仗之前你顾虑重重，这一回，该彻底放下包袱了吧，听听你的。"

　　哎呀这可是历史上头一回，是从来没有过的。过去总是到会议的最后一分钟，主持会议的才说句："山魁同志没意见吧?，，

　　"山魁同志没意见吧"这句话长期以来就等于"准备散会"，是客气话，是散会的序曲和过门。这一回可是会议刚开一半就让王山魁发言了!

　　众人都盯着王山魁。--所以多年之后老王说，这是那次会议的一个转折，这么一转就转成海军历史上的遵义会议了。

　　当时老王慢慢拧灭烟头，感叹地说："好吧!今天我老王还能跟各位同志们坐在这里有说有笑的庆功，算是我王山魁的运气，是我命大!我前天在海上曾经想过，我老王今天肯定是光荣T，我还想，明天基地肯定要给我开一个隆重的追悼会，因为毛主席说过，我们这个队伍里，无论谁牺牲了，都要开一个追悼会，以寄托我们的哀思啊!开完追悼会，我就想，那个积极请战，要提兵海上为老王雪耻报仇，建立功勋的，八成就是铁林了，因为这个基地里酒量和嗓门比我都大的，就是你了!"众人都窃笑。参谋长朱铁林被大家笑得脸红脖子粗的，就对老王说："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老王不依不饶："什么意思?要这次是铁林自己带队出的海，今天这个话我还不能讲，既然事情是我领着铁林干下来的，主任刚才说了，我也没顾虑了，这个话我就可以讲了。因为你们是心里只想要上天摘星星，可是上天的梯子在哪里?谁也不管!"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老王能这么说，这家伙在这里从陆军跑到海军来，被压抑了这么多年，终于打了次胜仗，这是要发泄他的不满啦!

　　政治部主任看到气氛有些僵，便解嘲地说："我看山魁同志又是要给大家泼泼冷水了!好好好!我就最爱听山魁同志说话了!说下去!"

　　老王看了看大家，心里觉得这次开会可与以前真是不一样了，以前哪有他说话的份儿，现在成了他妈的英雄了，说什么人家都说行了，都说好了。

　　老王就想，什么历史必然性，过去我必然代表错误路线，如今我倒是怎么着都正确啦!我从必然错误变成必然正确啦!司是我老王还不就是原来那个老王吗?怎么突然就变了，--人这辈子有什么娘的必然性!

　　不过老王真有发言权啦!这倒让他有些陌生了。

　　这陌生的感觉可太好了，他可得过把瘾，好好地享受享受这个发言权。想到这里老王胆大了，高屋建瓴的模样就出来了："人人都在兴头上，我也不愿意扫兴泼冷水，可是刚才大家讲了半天，谁也没有讲，这一仗暴露出什么问题，先说咱们的雷达观通站吧，说不好听的，那从来就是帮助敌人迷惑我们自己，先说敌人在南边，突然又在北边发现了敌人，他们的情报要听那也只能反着听!还有就是鱼雷艇编队，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喊哑了嗓子也找不到人，好容易上来了，一炮差点就把我轰了!我要让它轰了可就连烈士都算不上了!"他说得激动，禁不住动情了。声情并茂，老王觉得自己讲得好极了，棒极了。

　　老卢忍不住打断他，喊了一声："老王!"

　　老王正在兴头上呢，他把拧灭的烟又点起来，看了看老卢和其他人，他们都安静地看着他，心里感觉那个好啊--于是就不管不顾继续说："我还没说完呢!巴掌大的护卫艇指挥室里面，无线电台和报话机到各有一台，一个联系岸上，一个联系编队，海水一泡报话机不响了，那个电台，还不如邮局的，收报发报还要译报，一个命令没有20分钟就下不来，20分钟，我十几个战士就这么等死了!平时训练好像是天衣无缝，可是一到真的，岸上与海上，护卫艇和鱼雷艇，各艇之间通讯不灵，各自为战，同志们，海战最大的忌讳是什么?就是四处出击，各自为战，而我们却是盲人瞎马，首尾不能相顾!看着我们的战士以血肉之躯与千Ⅱ屯敌舰相抗，他们一个个在敌人炮火里倒下去，而我们的护卫艇和鱼雷艇却如同陀螺在海上乱碰，敌人还不知道在心里多么藐视我们，看我们的笑话，就是侥幸打胜了一仗，敌人心里能真的服气吗?!"说着他也奋力拍了一下桌子。开会的时候老看人家拍桌子，老王就想哪一天咱也得结结实实地拍它一下，不过这一拍劲只用了三分水却洒了一地，可惜大家都没去注意，会场的气氛突然僵住了。在庆功会上，谁能想到他会这样说呢，老王呀老王，二百五啊二百五，大家都看着他，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