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城记》和《三峡好人》的主题一脉相承,都是“变迁”。只不过《三峡好人》是剧烈的、短暂的,《二十四城记》是绵延数十年的,影响到两代人以上的“变迁”。
这么一代人、一个厂的“变迁”主题,我是欣赏并感同身受的。我成长的农场环境与之十分相似,工人成群结队下班的场景、废弃的厂房,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自成一体的生活方式,来自于工人对于过去工作的回忆,每每令人心有感触。尤其是下岗女工侯丽君的讲述,那么平常,却绝对令人潸然泪下。这是他们那一代承受历史面向生活所带来的力量,是不是完全属于贾樟柯作品的力量,我内心感到怀疑。当然,他能将之从大量题材中汲取出来,自然也是一种才能。
但是从职业演员开始扮演其中的人物,所表现出的选择角度和谈话,开始透露出贾樟柯的创作意图时,这部《二十四城记》首先从内容上开始割裂,同时格局也滑向了贾樟柯个人的视角,失去了最初仅仅是这些人和这个厂题材本身具有的淳朴和力量。“刻意悲剧化”这些时代变迁里的个体,是贾樟柯的视角存在的问题。他是一个愿意看着大时代的车轮无情碾过这些脆弱的个体,然后发出悲天悯人感叹的创作者。而非换一个角度而言,这些人在时代的洪流里其实一直在付出他们的所有努力。即使微不足道,但那也许是大时代里指引我们前进最不会泯灭的力量。
职业演员的表演并非不好,只是一旦有非职业演员的对比,职业演员的假装轻松就根本无法和非职业演员难以放下的紧张相提并论。也因此职业演员表演的段落,尽管也是惊心动魄的往事如烟而去,却没有一段能达到下岗女工那种来自自己生命体验的能量。这种尝试只能说是吸引了眼球,但效果失败。
这样一种表现方式,也使我想起了去年许鞍华的《天水围的日与夜》,一样是某种环境下的脆弱个体,一样是追求朴实无华的效果,许鞍华作为一个创作者对自己题材内人物的理解和敬意,也许值得借鉴一下。所谓冷静和客观的角度,在《二十四城记》里其实是不存在的。贾樟柯从一开始就意有所指,他选择那些故事那些人物,作为时代的受害者。如此矛盾的用意,使得贾樟柯的作品不能达到纯粹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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