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有一条宽阔的马路,两旁的人行道上,有一条细细的长长的由黄色的地砖铺成的盲道,它并不像其他的路那样平坦,有突起的条状的格子,拐弯处是点状的,略不同些,这些条状和点状的路面,是一种特殊语言,只有盲人能读懂,而且是凭双脚去读,去丈量。我曾试着闭上眼睛去走,但不能前行,因为我读不懂这种“语言”。除此之外,我还缺少盲者的那种坚毅和执著。
有一次,我去上班,远远地,走来两位盲者,他们谈笑风生,用手杖轻轻地在地面点着,用双脚一边“读”着脚下的信息,一边前行。忽然,一位盲者似乎看见我已靠近她身旁,朝我伸出一只手,表示招呼,我赶紧走近她,她问我路边是否有小店?请我帮她买一瓶水。她就站在盲道上,等着我买水回来。
她接过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说:“多少钱,你自己拿吧!”
我很愕然,心想一瓶水能值几何?便说:“送给你啦!”她一下子不高兴了,说:“那我不要你的水!我有困难会请你帮忙,我能做到的,决不能依赖你,我不要这样的施舍!”
我怔住了。我不敢再说,只好顺从地从她的手里拿回买水的钱,而且一分不少。她似乎知道我已拿够应拿的钱,才谦恭地向我道谢,满面春风地和同伴继续前行。
人生总是变化的,生命的春天不会在一个人身上永驻。冬春的交替,绝不会是大自然这样有规律。在生活中,有许许多多的“盲道”,当我快乐的人生哪一天“嘎嘣”一声转入生命的冬天,我,能不能也像盲者这样沉着、自信、豁亮?能不能在冬季举起生命的一把火,勇敢地去把春天唤回?
我读过很多的书,知道宋朝有个范成大,年轻时很快乐,但晚年生病了,体力不济,他在诗里自况:“乐天渐老欲谋欢,大似蒸沙不作团。已觉笙歌无暖热,仍嫌风月太清寒。气衰况复衰而竭,心赏尤于四者难。”他说他虽渐渐老了,还想要找回快乐的春天,但身体不行,像沙子一样怎么蒸它也不会成团了。歌曲听起来也没什么味道了,风月又是那样冷清。气也衰竭,四肢也不听使唤,感到力不从心了。但是邻居却邀请他去聚会,去还是不去呢?他很乐观,说:“却恐人嫌情太薄,聊将花作雾中看。”体力不好,权当雾里看花吧!不也是一番清雅的享受吗!对生活这样达观,热爱,真是不信春天唤不回!
还有清人汪士慎,左眼失明,还作画,写诗曰:“隐几宜晴画,挥毫仗小明。”到67岁,连一点小明也没有了,几乎完全失明了,他又琢磨写狂草,也是个乐天派。
我感激那位盲者,给了我生动而深刻的启示。她用心灵告诉我,人能找回自己的春天。目不见五色,却可找到恬静,懂得心灵的沟通比什么都可贵,懂得生命原本可以有不同的方式焕发春的生机。
疾病、灾难、失意、贫穷……可以使我们感受到冬天的寒冷,但春天并没有远离我们而去,你用信心可以去找回她。
我们有一双健全的眼睛,可以看得到的,都看到了。看到了春的绚丽,夏的火热,秋的寒林,冬的冰封;看到了人生美好的娇容,也看到死亡的哀愁……这些所见,可以受到激励启发,也能使自己在人生的短途趔趄不前,甚至过早地衰落,进入生命的冬天。
莎士比亚说得好:你是你母亲的镜子,她从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芳菲三月天。
还有一位诗人说:季节是忠诚的,春天到了,连枯树也会发芽,连篱笆也会开花。
——“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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