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舞者(14)
榜上只有八九个名字,不用细找,一目了然。
"怎么没有啊?"高纯似乎还不明白,一切都颠倒了,像一个过分的玩笑。
他们找到了劲舞团的一位考官,他们向考官追问了金葵落榜的原委。
"不是她跳得不好,是因为我们现在主要缺男的。"考官做了潦草的解释,也怕他们过多纠缠:"你们没看榜上都写了吗,这次男的招了七个,女的只招了两个,一个是北京舞蹈学院应届的本科毕业生,一个是在韩国学跳舞学了三年刚回来的……"
金葵已经绝望地放慢了脚步,高纯还跟在那位考官身后追问希望:"那您这里什么时候还招女的呀,你们今年还招女的吗……"
他们走出劲舞团大门时金葵哭了,高纯试图安慰却拙于辞令:"没事……"他想揽住金葵的肩膀表示同情,金葵却推开他径自过了马路。
那天夜里金葵发起了无名高烧,粗重的呼吸像呻吟一样痛苦。高纯背金葵去了附近的医院,打针化验折腾了整整一宿。早上回到车库金葵才睡,睡了一天不吃不喝。高纯从外面买回了饭菜,说你不想吃也得吃点啊,你恶心就是药把胃烧的。到晚上金葵说:有什么汤吗?我想喝点汤。于是高纯又上街买回了一个什锦沙锅,里边形形色色什么都有,晚饭早饭金葵吃的都是这个。高纯坐在铺沿,几句安慰的话语说得笨嘴拙舌:"肺炎好治,你别着急,反正我这两天就上班了,上班就能拿到钱了。"
金葵说:"这种团都是下发薪吧,你现在手里的钱连吃饭带给我看病,哪儿够啊,再过两个星期又该交这房子的租金了,到时候你拿什么去交?"
高纯说:"钱集中给你治病,房租我去跟房东商量,拖一月半月应该行的。"
金葵说:"要不然,我还是回家去吧。我走了,你一个人就可以把这儿退了住团里去,也不用再花那么多钱给我治病了。"
高纯看看金葵,说:"也行。"
金葵哭起来了,连哭带咳,委屈万分:"我早知道你巴不得我回家去,巴不得我早点走……"
高纯连哄带劝:"没有啊,我不想让你走,我能养活你,我能治好你的病!是你自己说要走的,我怕你想家了,你想家我又不能拦着你。"
金葵紧紧抱住高纯的脖颈,在他耳边哭出笑声:"我不想走,你别让我走,谁说我想走了……"
他们互相拥抱着对方,抱了很久很久,直到高纯试图亲吻金葵的嘴唇,金葵才躲开了面孔,她沙哑地说了一声:"肺炎,小心传染。"
三天之后,高纯上班。上班之后,他才知道,劲舞团的演出几乎都是为歌星伴舞,团里的舞者旱涝不均,有人连日赶场,有人无所事事。高纯人地不熟,一时机会不多。但他有自己挣钱的路子,他在一辆出租汽车的车窗上看到一个电话,随后就找到了这家看上去不大的出租公司。这家公司的业务人员一一查验他的身份证和驾驶执照,又让他签了一份三不管的聘用合同,又让他等了三天之后,把他带到公司的停车场上,将一辆出租车的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中。
"当天钱当天交,等凑齐押金可以改成月交。你试一下车吧。"
高纯在应聘的第三天晚上开车上路。他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个带小孩的老妇,他拉着他们去了一处住宅小区,放下孩子后又拉着老妇回到原处。从这个老太太开始,这天晚上他拉了七八个活,收益比原先预想的要好。早上六点,他把车开回公司,和上日班的司机交验了车辆,又在办公室交上了头一夜的车租。出了公司的院子,他才把剩下的钱从挎包里拿了出来,在手上细数。然后,在路边的一间小餐厅里买了早点,打了包匆匆赶回家来。他回家时金葵还在床上睡着。沉睡的金葵依然满面病容。他把刚买的早点放在她的床头,然后嚼着一只油条匆匆离开。每天早上八点至下午四点,他从一名出租汽车司机,又变回了自己理想的身份,在劲舞团不大的练功厅里恢复舞功。他终于又回到舞蹈中来了,和一群激情舞者,在音乐的节奏中把自己强健的身姿,投进镶满墙壁的镜子。下午四点至晚上六点是回家照顾金葵吃饭的时间。然后,整个夜晚,他又摇身一变,又成了这个城市万千出租汽车中的一名司机。这样的生活周而复始,辛苦而又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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