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媒介让我推荐30本书，说是开个栏目要推选改革30年来的30本书，而推选的作家则以年代之书和经典之书相持不下，当我们要鉴别阅读的某种示范性的时候，很多人想的是：有多少书能够在时代的大浪淘沙里“留”下来？如何选择经典性的文本成为他们主要的考虑。而问题在于：任何阅读都拥有某种历史性的残留物。

　　我有位在乡村长大的同学，大学里要大家写“影响我最大的书”，他填：《庞中华钢笔字帖》，他们村唯一可以“阅读”的实用类书就是字帖了，所以他的知识启蒙就是来自字帖，而且村里的人都觉得：书是要有用的，除了防止病虫害、水稻栽培等科技书，只有字帖是可以用的。我们很多人在某种干涸的环境下阅读，流行读物就是一块湿海绵。

　　我记得童年的窗台上有着一本很残破的《罗兰小语》和汪国真的诗歌，我的小姨经常会把这些句子抄在发黄的课本上，她出嫁前一直在我外婆的阁楼里住，窗外的感觉很适合汪国真的歌词般的味道：岁月如水/流到什么地方/就有什么样的时尚/我们怎能苛求/世事与沧桑。

　　有些句子，可以当成一个时代的流行歌词，这算不算是时代的经典呢？高中开始读《文化苦旅》，真是觉得好，那个时候的散文尤其是课本里的，没有那么写的。把“小蜜蜂”、“日出”换成“历史的乡愁”、“文明的脚步”，在一个时代转型的时刻，这样的文字确实是陌生的。那时候还流行过《中国可以说不》这类的书，书店里根本就买不到了，一些小贩拿着麻袋来倾销，几乎人手一册，印刷粗糙，但那是个需要民族情绪的年代。

　　等到大学，各色东西也出来很多，李敖、刘庸、柏杨等等，你可以读得很痛快淋漓，很多人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台湾文学的风景里，自然漏掉许多非常重要的人物，比如陈映真、白先勇、朱天文、张大春……

　　我们对文学的理解也在译介的流水线里面：福克纳、海明威、马尔克斯、博尔赫斯、卡尔维诺——我们和各种流派和译本赛跑，很多文艺青年开始很文艺地读了许多纯文学小说，迷恋上意识流的手法，关注文学细部的技术，时光“错位和感觉爆炸，迷恋那个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的”小说开头，模仿“变成甲虫”的怪异写法，感觉现代派一下子用新颖的叙述把古典文学又臭又长的裹脚布丢开，别再谈现实主义的小说了。

　　大学时代打着手电研究黑格尔的《小逻辑》，那时很难理解这些概念的运动，从别人处辗转买到王元化先生的《读黑格尔》，一本绿色的影印书，后来新星社再版了黑色封面的，已经看不到原来的字迹了，那些阅读总是与时代的呼吸一致，而这些书可以算是“年代之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