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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于青春》连载五十五
http://shuangyashan.dbw.cn   2008-07-10 14:11:33

  第55节:死于青春(54)

  10

  小祥说的,就是那条神奇的孩儿河!我和它相处的时间那么短,而十年中想起它的时候却那么多,在单位里生了气,和继平吵了嘴,甚至无缘无故地……比如在拥挤的菜摊上排队买菜的时候,都会想起它来。

  不,它和现在脚下这条结了冻的弯曲的小河完全不同,这结冰的河水在夏天是一线凝止的浓绿,滋养着半池厚厚的青萍。而孩儿河却流动,碧蓝,临观更觉透澈见底;河底陈蛋卵,黑色的细鱼从上面无声游过;岸边有树林,林中有蝉鸣,飞鸟在树冠的律动中呢喃起落。这正是我想象中既荒蒙又充满生机的伊甸乐园,连美如西子的西湖也要黯然失色了。

  西湖多嘈杂,而这儿,真的没人,大喊大叫也没人知道。

  小祥带了一领干净的草席,我们游累了就坐在上面休息。小祥赤身子比穿衣服显得健壮,光滑的皮肤紧紧绷着发育匀称的肢体,在阳光下泛着一片耀眼的金色。他游泳的动作纯粹是“清河”式的,勇猛而笨拙,而划水时肩臂上滚动着的肌群,却显得活泼,带着一股勃勃的男子汉味儿,使人感受到阳刚的力量和青春的美。

  他哈哈笑着从水里爬上来,灵巧地抖落身上的水珠,伸开两臂仰天大叫:“啊,生活,我多么爱你!”真痛快!可随后在席子上坐下来,却又老气横秋地叹口气,“唉,黄朝英要是个真英雄就好了。”

  他从衣服兜里拿出一盒“飞马”,还没找到火柴就被我抢过来,一甩手扔到水里去了。你还抽烟?你还仅仅是个把一切都理想化的少年呢。你带着一种学生腔的诗味儿去追求完美,可碰到的却是个到处都是缺陷的现实。我想,大概会有一种强烈的遗憾,一种若有所失的灰暗情绪,时时与你的那些幻想同在吧。

  于是你必定有许多叹息。“要是早生几十年就好了。”你说。“那为什么?”我问。“那我一定是个英雄,我不怕死,也能受苦,要活就轰轰烈烈地活着,只要带劲儿,死也没什么。”

  这当然也是学生腔了,然而那个受到压抑的献身精神却真实得极其可爱。我也是一个“英雄狂想症”患者,我也曾为没能早生三十年而惋惜而痛苦过。

  我们都沉默了,头顶上的天很蓝很蓝,蓝天下孤单单地浮着一朵蓬松的白云。面对着清溪流水和隔水相望的幽幽树丛,我们一定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自然宇宙的无穷和人生青春的有限。那种对于自然美景和自身存在的深切的意识和珍视,伴随着人生苦短的惆怅,一齐埋进无可奈何的叹息之中了。

  我一点也没记错,就在这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你亲了我!

  你那带着些湿意的嘴唇突然在我脸上触了一下,生硬而又胆怯。那一刹那,我们两个都惊住了,也许你比我更害怕。

  这是什么行为?我们让自己给吓坏了。按理我本该大声申斥你,可我却连一点责备的脸色都没有,只觉得心慌意乱。也许这迟钝的反应本身就是一种鼓励,你居然又来了,整个湿淋淋的身体都挨了过来。我第一次这么近切地嗅到男人的强健和野性,紧张得不能呼吸,可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搂住你的身子……不,除了亲吻,咱们并没干任何过分的事,而且实在也不懂得干什么事,那时候咱们都太年轻,生在那样的禁欲主义时代,对这方面的常识几乎一无所知。

  可这已经是难以容忍的放纵了,尽管这个大胆无忌的片刻给我留下了伴随终生的甜美记忆,但也使我很长时间背负着一种隐隐的罪恶感。一个团委书记应当成为青年的楷模,而我是不是很不干净?

  你的身体挪开了,我们都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仿佛要放松那令人晕眩的快感。直到这从未体验过的快感渐渐淡去,我们才如释重负。你仰面躺下来,被树叶筛碎的阳光眼花缭乱地晃在宽宽的胸脯子上,很好看。你大声唱起了那首不知名的歌:

  美丽的姑娘啊,

  我是个贫穷的流浪汉。

  你愿不愿和我结伴,

  去那遥远的天边?

  那儿只有你和我,

  我们的诚实与热血,

  还有头上一方,

  湛湛的蓝天!

  歌子的曲调很抒情,可你唱得却粗野、专横,甚至带着几分天真的、少年式的无赖,仿佛那歌中的美人非得跟你一起走不可似的。

  然而毕竟,“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它的旋律是诱惑性的,把一个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指给人看,引人幻想联翩,不知不觉地陶醉在其中了。

  歌罢,你一挺身坐起来,看着我愣愣地说了一句:“我想入党!”

  我问道:“唱着这种歌入党?”

  你笑了,还是那句话:“?,我瞎唱。”

  你渴望加入共产党,尽管你有时还爱“瞎唱”,然而凭你的品质和实干,我想你准能入党。我后来还“指导”你写了“入党申请书”,从《党的知识》和《新党章学习材料》中抄来许多对党的赞美之词,我希望你能把对党的认识从朴素的阶级感情上升到理性阶段。不料你写完这篇长长的申请书时反而茫然。你说党太神圣了,高不可攀。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表现离入党还太远呢?可你又说,现在好多党员的表现还不如普通群众呢,如此看来,党似乎又不太神圣了。你一会儿觉得党提出的口号是伟大的,“三年建成新唐山,一年建成新清河!”听了深受鼓舞,一会儿又觉得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在大问题上,你老是这样矛盾着。天安门事件被镇压后,据说你不但积极参加了全场声讨反革命“暴乱”的大会,并且还由于相貌和口齿方面的原因,代表分局登台念了长达三十分钟的“声讨檄文”,可在八分场我又看见你在监区院子里和一个在天安门事件中被抓进来的犯人长谈,我原来还以为你是了解犯人的思想动态呢,没想到你居然在向他打听天安门事件的情况。这实在太不谨慎了,可后来听到你忧郁地对我说,如果当时你在北京的话,恐怕也要上天安门去写诗的时候,我又感触万端而不愿再责备你了。

作者:    来源: 腾讯网     编辑: 关云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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