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死于青春(42)
炊事员刷了锅,撤了火,收拾得差不多了;在棚子里看书写材料的人也纷纷钻到外面来找亮了,却迟迟不见小祥回来。我正在着急,怕他误了开车的时辰,忽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沿大路飞奔而来,问了几个人,找到我,喘着气说:“陆小祥、陆小祥,叫你!”
我心里一惊:“他怎么了?”
“他姥姥,他姥姥,不让他出来。”
我一听,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又好气又好笑,心想都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了,居然还有这等窝囊事。我抬头往马路上扫一眼,肖科长正在八分场的拖拉机旁边跟司机指手画脚地聊天呢,车斗里已经坐了一些等着回分场的男女。我轻声对小孩说:“快,带我去。”
我们一路小跑,过了小河,能看见小祥家那白色的石屋了。小孩突然踟蹰不前,身子直往后挫,“那就是他家,你去吧,我走了。”他显然是害怕那个不怎么慈眉善眼的老太太。
白房子门前的防震棚已经焕然一新。材料虽是七拼八凑,但拼凑得极贴切、精巧。小祥的姥姥盘腿坐在门前的一领窄席上,沉着脸孔用蒲扇挥赶着蚊虫;小祥在一边坐立不宁,东张西望,不时同姥姥说一句什么,姥姥爱搭不理,外孙子脸上就红一阵白一阵。唉,看你,你在三十里长堤够多么无畏;在敢死队里够多么英勇;在马盛利面前又多么血气方刚,我真想不到,人说你家祖严孙孝,名不虚传,你在你姥姥跟前竟是这么懦弱、胆小。
小祥姥姥看见了我,连忙绽开笑脸,忙不迭地起身,“祥啊,看谁来啦,快倒茶。你吃饭了没有,没有我给你做。”老太太不是客套,当真要动手,我不由得直拉她,并且极尽亲热地寒暄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转脸问小祥:
“都在等你,怎么还不走?”
小祥低了头,用胆怯而含混的声音说:“啊,就走。”然后瞟一眼姥姥,他姥姥趁势把话茬接过去了。
“哟,你们一去多少天,也不惦着让我们孩子回家吃顿好的,人都瘦成这模样了,我看他爹妈在世谁也不敢这么不讲理;再说啦,我见天的心绞痛,谁管我?”话是笑着说的,却很难听。我扫一眼这间七拼八凑的棚子,想到贫富有别,溺爱孩子却是一样的。
“姥姥,”我说,“小祥去帮助工作队工作,是组织上对他的信任和培养,您还能不乐意他出息吗?”
“敢情了!”老太太一高兴,有点蒙,顺着我的话路就说下去了,“这孩子可积极呢,实心眼儿,跟他爸爸一个德性。”又说:“又能跟你这样的闺女在一块儿工作,也长见识啊。”
“姥姥!”小祥敏感地嗔了一声。
时间不等人,我赶快就着话口,说:“那我们就先走啦,车等着呢,回头再来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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