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死于青春(15)
“你也抽烟?”
“抽着玩。”
“玩这个干什么!”共青团书记的本能,使我下意识地认为年轻人过早抽烟是颓废的表现。
你虽没有说话,却仿佛也显出理亏的样子,抽进嘴里的烟细细地、慢慢地,甚至带着点尴尬地吐出来,好半天不抽第二口。
“祥啊,又抽烟啦?”棚子里,隔着布帘子,你姥姥大声问你,既严厉又慈爱,你这才慌慌张张掐灭了烟,含混地应了一句:
“没。”
你为刘老头儿的死难过,你为其他许多熟人的死难过,我那时批评你脆弱、小资调儿、感情用事,不符合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不利于准备打仗,等等,可也许我自己的灵魂深处也还有“性善论”的余毒,就是在一本正经地批评你的时候,也还是觉得你心善可贵。后来我好几天晚上看到你和刘成德坐在一起,老气横秋地长吁短叹,心里便朦朦胧胧有些感动,可又说不清什么道理。
那天晚上我并没发现你的大立柜不在了,它已经做了刘成德父亲的棺木,埋进了黄土。据说当时刘成德感激涕零,几乎要给你下跪,而你姥姥为这事则差点发作了心脏病,后来你还向人解释说,那并非因为她私心太重,而是早先就有的老毛病。
小祥,你可知道这两年,当我和继平吵了架,当我对他的这一点或那一点心生反感时,就想到这些事。我承认我实际上是以你的优点去比他的缺点,我也承认在道理上不该那么比。虽然继平日常庸庸碌碌,有时甚至给人委琐之感,但他毕竟也给过我难忘的满足和快慰。记得我第一次到他的医院去,看到他一身洁白、忙忙碌碌,便也觉得他很可爱。他看病很认真,不厌其烦,病人们都对他感激万分,使我从中感受到他的职业的高尚乃至神圣,由此也获得了自己的一份骄傲。那天我特地买了鸡、鱼、素什锦和酒,大大地保养了他一次。他莫名其妙地吃了喝了,却不知我为什么这么高兴。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准备辞掉医院的工作,到一家中外合资的大饭店去当按摩师的时候,我才慢慢收回了留在他身上的欣赏的目光。
我最初还不明白,“饭店里有那么多病人吗?”
“咳,保健按摩呗,外国人玩累了,我给他舒服舒服。”
革命工作无分贵贱,我当然不反对这个道理,可他是医生,而且他自己以前对那种只是让人舒服舒服的活儿曾是那么鄙夷,那么看不起,何至于变得这么快呢?
“我看得起钱呀。”他笑着说。
可你一点也不缺钱,你从小就没有面临过任何生计问题。你是宁愿看得起钱而让你的妻子看不起,你从来不了解你妻子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丈夫!你完全不知道夫妻的维系主要靠感情而不是靠肉体,而女人对男人的感情又常常离不开尊敬甚至崇拜,你让我崇拜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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