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发生在桥梁上的婚恋故事,几乎都是浪漫的、悲怆的,令人荡气回肠的。在我国四大神话婚恋故事中,有三折是发生在桥上或与桥有关:《天河配》中的鹊桥,《白蛇传》中的断桥,《天仙配》中的理丝桥。古代有尾生守信的蓝桥,陆游、唐婉与伤心桥……近代著名的便是杨林桥上曹诚英与胡适的生死恋了。
胡适(1891—1962)是新文化运动的积极倡导者之一,他的家乡在安徽省绩溪县上庄村,村口有一座杨林桥,是建于明代的石梁桥,桥长30米、高6米,4墩、5孔,桥面宽3米、由6根花岗岩条石构成。这里的景致犹如一幅纤巧秀美的山水画。有这样一首诗赞美道:“郁郁层恋夹岸青,青溪流水去无声;烟波一棹知何去,鶗鴂两山相对鸣。”这相对鸣的两只鸟儿,简直就是告诉人们一个故事。少年时代的胡适与曹诚英经常在这里相会嬉戏,互赠诗文,从而埋下了相恋的情愫。胡适曾写有一首《希望》的小诗回味这一段恋情:“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朝朝频顾惜,夜夜不能忘,但愿花开早,能将宿愿偿。”
曹诚英(1902—1973),字珮声,乳名行娟,居上庄村不远的旺川村,是胡适三嫂的妹妹,她与胡适相互倾慕着,胡适称曹诚英为表妹,曹诚英称胡适为麇哥(胡适小名叫嗣麇)。这对有情人在长大后却未成眷属,有过短暂的浪漫与幸福,更多的是不幸与悲怆。
胡适屈遵母命于1917年与旌德江村的小脚闺秀江冬秀结为夫妻,胡适在结婚时曹诚英是四个伴娘中最出众者,就在这次婚礼上相互更为爱慕。胡适与江冬秀之间的结合纯粹是一桩封建式的包办婚姻,因而婚后并不幸福。1919年曹诚英也由其父做主嫁了一个没有爱情基础的丈夫胡冠英。对于这桩婚姻,她留学美国的兄长曹诚克极力予以反对,并劝她继续完成学业,不久离家去杭州就读女子师范学校。其婆婆借口她三年未有身孕,给胡冠英纳了个小妾,作为“五四”新思潮唤醒的新女性曹诚英怒从心起,于是,在其兄曹诚克的支持下同胡冠英解除了婚约。
1923年4月,胡适因病到杭州烟霞洞休养,曹诚英随之而来。在这里,他们的感情迅速升温,是“驱不走的情魔”,是“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胡适诗《秘魔崖月夜》),也是他们一生中最为缠绵热烈的一段恋情,以致有了结晶。
其时,胡适也打算与江冬秀离婚,每当胡适向江冬秀提起此事,江冬秀便大吵大闹,一次竟用裁纸刀刺向胡适的脸部,未中。又一次,江冬秀拿起了一把菜刀,对胡适说,离婚可以!我先把两个孩子杀掉,我再自杀。吓得胡适立刻偃旗息鼓,落荒而逃。同时也受到梁启超等舆论的压力,胡适只有抱憾终生。胡适在《如梦令》中写道:“月明星稀水浅,到处满藏笑脸。露透枝上花,风吹残叶一片。绵延,绵延,割不断的情缘。”胡适是一个获得过三十多个博士头衔的风云人物,却败在了封建礼教之下。在他死后,蒋介石赠送了他一副挽联:“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实在是入木三分的写照。
曹诚英的不幸远远超过胡适,正如胡适在《尝试》一诗中所言:“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剩下哪一个,孤身怪可怜。”在曹诚英堕胎后,由胡适推荐于1934年赴美国就读于康奈尔大学农学院,1937年获得硕士学位,回国后先后在安徽大学和复旦大学任教,是我国第一位农学界女教授。1939年,曹诚英结识了一位归国留学生,俩人产生了恋情,岂料江冬秀在男方亲戚中败坏曹诚英的名声,致使男方单独解除婚约,直气得曹诚英要上峨嵋山当尼姑。在其兄曹诚克力劝之下方改变了主意,又兼在美国做大使的胡适来信安慰,还捎来300美金资助生活,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曹诚英对胡适,一直是痴情不改,一往情深,鸿雁不断,相互都品尝着苦涩的婚外恋情。
1949年,胡适不听曹诚英的劝阻流亡到美国,从此两人鸿雁断绝,留下的是无尽的怀念。1952年,全国大学院系调整,曹诚英调到沈阳农学院任教,成为了我国著名的马铃薯专家。事业上的成就改变不了精神上的孤寂,1958年退休后于1969年落户绩溪山城,原想找一处房前屋后能够耕作的住所,自筹资金建一个养猪场、气象台,但这些设想都一一落空。生活上十分清苦孑寂,她写有一首《临江仙》:“老病孤身难寄,南迁北驻迟疑,安排谁为决难题?哥哥长病废,质仰死无知。徒夸平生多友好,算来终日痴迷。于今除却党支持,亲朋休望靠,音信且疏稀。”南返家乡后,难以忘怀的是杨林桥上的美好回忆,然而,于今是物是人非,空留惆怅,一派凄凉晚景。
曹诚英一生的积蓄,都用于家乡的修桥补路上。1969年杨林桥被洪水冲垮一墩,全桥岌岌可危,曹诚英出于对杨林桥特殊的感情,捐资修复,绩溪的母亲们对她乐善好施的事迹刻记在桥上,更把他们那种刻骨铭心的情缘留存于后世。有时我想,有哪一位剧作家把他们的事迹写成剧目,不比那些生编胡适的爱情剧、泡沫剧要好得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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