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妻子每天早上到圆明园散步健身,已经有三年多了。圆明园的好处,除了离我们家很近以外,还有两点。第一是地广人稀,本来就很少的游客还都往“遗址”一地挤,其他几个宽广得多的景区倒成了“老圆明园”的专用区了。例如福海景区,那可是当年那个圆明园的“本土”(现在扩展兼并了绮春园和长春园)。常常地,开阔的“海”(湖)面平静如镜,岸边却只坐着老妻和我。于是顾盼自雄,觉得我俩就是退休了(也许应该说是离休了的?)老皇帝与老皇后。既不再承担治国平天下的责任,又还享受着最高规格的皇家待遇,真是洪福齐天哪!第二点是,圆明园尽管是一个标准的皇家园林,但也许是由于废置的时间过长,那些当年人工堆成的小土山上却形成了近似野生的生态。树林子显然不完全是人工培植出来的,土坡上还杂草丛生(没有草坪)。所以,在这样的园子里散步,便有到了野地里的感觉。对于长年穿行在“水泥森林”和人造“绿地”之间的城里人来说,能天天在野地里行走一回,也算得现代贵族了吧?
一年四季在这样的园子里走,四季的分明就不完全是从气候来感觉了。有比我们敏感的植物和动物在提示着哩!又由于是天天都在与这些植物、动物打照面,季节的变换就不再像是那种快切的镜头变换——哈!桃花开了,春天又来了!不,春天不是这样来临的。她的来临,更像是慢镜头下的脚步,连续地、缓缓地、一步分成好几个动作地。
眼下是三月上旬。杏花还未上枝头,春意其实早已“闹”开了。她已经悄悄地走了好几步。先是湖水还没有完全解冻,柳条就开始慢慢慢慢地绿,一天绿似一天。终于有一天,湖岸边有了如烟的感觉,可柳叶还只是米粒般大小裹着的芽呢。与此同步,常青的松树树干也在慢慢慢慢地泛青,冬日的瑟索渐渐褪去,明显是一天比一天更滋润。到柳如烟时,松树也好似换完了装,一棵棵都精神了许多。活到这把年纪才知道,所谓“常青”,指的仅仅是树叶啊。
高高的白杨树树枝上很早就打了“苞”。我们还以为那是裹着的叶芽,暗自惊奇这白杨树叶竟然早于柳叶。待到那些“苞”舒展开来,却见是千条万条“穗带”挂满枝头,光秃了一冬的树枝于是又初现遮天的茂密。接着就是往地上落,拾到手上看时,发觉那茸茸的“穗”里还含有“籽”。这该是白杨树的花吧?这时候,迎春花才刚刚开始零零星星地开放哩!
迎春花确实不是一下子全都开了的。有点像傍晚星星的出现,先是这里一颗那里一颗地闪亮着,而后才变成繁星密布灿烂一片。最先灿烂一片的是坡顶向阳的那一蓬,想来是阳光比别处更充足的缘故。
梅花此刻含苞欲放了。花骨朵陆陆续续都绽出了红色,那一树的清纯俏丽自成一景,丝毫不亚于繁花似锦的时候。至于争春的桃花,正紧随其后追赶着。
不知名的小草三三两两从土里冒了出来,逐渐成丛。有人开始在地里采摘一种叫“地米菜”的野菜,而那种你不仔细寻觅就几乎看不见的小草有些已经开花了。芝麻粒大小的小白花层层叠叠,捧在手上方见出它的妖娆。采摘者会把已经开花的丢弃在一边,说是“太老了,不能吃了”。
只有绿藻来得突然,一夜之间便把靠岸的水给染绿了。
离蛙鸣还有一段时日,离布谷鸟啼叫就更远一些。倒是喜鹊占了先,开会一般几十只集中到一棵树上,唧唧喳喳地格外欢腾。
燕子还没有来。野鸭是一个冬天就没走,因有引来的活水流动,有一小块湖面始终没结冰。到这会儿湖冻全开了,野鸭的身影反倒少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有些又飞往北方(西伯利亚?)去了。
这时候却有几位贵宾——三只黑天鹅从天而降,惊得满园春光四射。
……
来踏青的一位少年郎却好像有些不满足,只听他对同伴们喊道:“呵!只有那边有一点绿色!”
妻子和我都笑了。很想走过去附在他耳边悄声说:“小伙子,告诉你一个秘密,春天是一点、一点、一点地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