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老王的第二个故事(3)
"现在老成这样了。"
老孙死的时候,天下着雪。我到病案室看老王。老王说:"不知道他在那里冷不冷。"
我出门的时候,门口一溜脚印一直印到太平间。盖着薄薄的新雪,老孙还躺在那里。
老孙一身绿军服,这是他特意为自己留的冬装。没下过水。一道道折子。
"刚才老王来过了。"看太平间的贵伯同我说。
老王走到老孙跟前,耳朵贴到老孙嘴边。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你那一个耳光打得我好痛好痛。"
老王就把耳朵贴在老孙嘴边,一动不动,闭着眼。
"你不说了。我知道你死了,死于肾癌,你的病历上都写着呢。你的嘴怎么这么硬?冰凉凉的,那个时候很软的啊。"
老王走到太平间外头。
老王蹲下来。
老王挖了一大捧雪。
老王把雪蒙到脸上。一捧一捧。老王的脸就红得发紫了。
老王走进太平间,老王把脸贴到老孙的嘴边上:"嗯。现在你的嘴不冷了,你说吧,我听着呢。"
老王听了很久,心满意足的样子。走了。
贵伯一直盯着老王,他对我说:"我就怕她疯了。还好。"
第二天,太阳大得不行,雪化了。下雪不冷化雪冷。脖子里像装了凉剌猬,冻得跳脚。到处是雪化的声音,怪啊。化雪了,冰凌就挂在屋檐下了。一边长一边断。
病案室外头一排冰挂。滴滴嗒嗒往下落水。冰凌会哭吗。
人有的时候就跟猴子似的。张头张脑地看着与自己不一样的人,而且会把这些不一样的人放在聚光灯下。我也会这样。会很自觉地把自己放在大众之中,生怕被自己的同类排斥。可是那些与我们不一样的人不也有自己的同类吗?为什么要把他们放在放大镜下面?等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时代也开始变得宽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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