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与狗为伴的小胡(2)
院长是谁?外科一把刀。
春节的时候,有人来看小胡了,一个军官。小胡的战友。
从南那里我知道了小胡的负伤的事情。
小胡跟着部队往回撤的时候,在路边看到了一个越南女民兵。腹部负伤,肠管都流出来了。小胡把自己的急救包拿出来,给这个女人包上。他刚一转身,觉得自己的背上被撞了一下,像是被门板撞了一下。他低头看,自己的胸前流出血来。他回头看,那个越南女民兵正端着枪,她刚才的那一枪打中了小胡的后背,贯通伤。小胡还没明白,听得身后枪响。那个越南女民兵中了好几弹,死了。小胡看到,是自己的战友。他这才倒下了,是战友把他背回来的。战友立了三等功,小胡没有。说是他的枪是从后面穿进去的,说是他没有遵守战时纪律,不能营救没有放下武器的敌方军事人员。那个女人是用中国援助的五六式冲锋枪击穿小胡的。
小胡的肺叶被切了一部份。小胡的肋骨拿掉了两根。他成了残废军人证的领取者。他到我们这里来养狗是他们部队的照顾,小胡本来是要退伍的。战争结束了,大家都解甲归田了。
南说:"我很同情他。我不知道怎么同他说,那个来看他的人就是救他的人,现在在南昌陆军学校学习。"
方医生天天缠着南,他说全院的女兵他像搓花生米一样搓了一遍,才看中了南。
南对我说:"有人劝我和方医生好,有的人反对。我要反其道而行之。"
南真的这样做了,她跑去找小胡。
"我想和你交朋友。行吗?"南说。
"我这个人不喜欢交朋友。"
"那我就和你谈恋爱。行吗?"
"我这个人只能和狗在一起。"
南把这些话告诉我的时候,我们两人坐在医院前头的山坡上,面对着一大片的水库。她不停地往水库里扔石头,扔一颗叫一声:"你想干什么啊?"
我的头都让她喊破了。
南去了几趟动物房,小胡总是不说话。南就那么坐着不走。全院的人都知道南的事情了,他们都说,南是为了躲方医生。
急了。南就会对我说:"你知道我是认真的,你去同小胡说说啊。"
我找了小胡。我说:"南是真心的。"
小胡把狗一只一只地赶到铁笼边,给它们清理卫生。
"你说话啊?我又不是媒婆呐。"
"我早就说过了。"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人家爸爸是老红军呢!"
"我不管。"
小胡不再说话。我被他的扫把赶走了。
再看到小胡,是在急诊室。
小胡到火车站买票准备回家探亲。回来的路上,经过铁路驼峰。一辆车箱正好放下驼峰。驼峰是铁路车辆段调度车皮的山坡。车辆可以从峰顶上无动力地滑下来,滑到停放的位置上。平日,那里是严禁行人通过的。我们有的时候会抄近路从那里回医院,一些老乡也走那里。那天,两个拾荒的人站在火车轨道上,傻眼了。
小胡冲过去,推开了他们。自己被车箱撞飞了。
他多处骨折,肝破裂。
院长给小胡做的肝右叶切除术。
小胡一直昏迷着,听说他老是会惊叫:"地雷,班长。"
小胡还是没能抗过去。
小胡被送到太平间去了,南听到小胡的死讯,拼命跑到那里,我从后面追到那里。水泥床上躺着小胡,院务处的一个战士正守着。
我抱着南的腰,她好重啊。一直往地上坠,好像要陷进土里一样。
"我知道你不喜欢看到我哭的,我知道。"南就那么小声地说,不停的说,不停的拼命地吸气。
我哭了,南没有哭。
小胡被评为舍身救人的烈士。命令下来的时候,正好是自卫反击战结束一周年的日子。
我们的那家野战医院,可能是那一条海岸线上,正对台湾海峡、金门岛的惟一一家陆军医院了。一九五八年炮击金门,"送瘟神"即对美国的埃森豪威尔将军访问金门的行动,采取了用大炮说话的方式。两岸炮声不断。后来不来真的了,就用宣传弹,打些传单,还有海飘,我看到的就是把毛主席的像章用泡沫塑料装好,放在海里让海潮带过去。
在我们与金门之间有三个小岛:大嶝岛与小嶝岛,最小的那个叫角屿岛。离金门一千多米,我们医院的宣传队上岛做过慰问演出。
海边的军事对峙就是严阵以待,军事训练也不敢一丝松懈,其中就有排雷这一课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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