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戏剧界，林兆华的名字有着多重的象征意义。他以善于颠覆传统、勇于标新立异而为喜爱者追捧，自然也被看不惯的人非议。

　　早在上世纪80年代，林兆华就以《绝对信号》《车站》开了中国小剧场话剧的先河；他执导的《野人》《棋人》《鱼人》《古玩》《三姊妹·等待戈多》《风月无边》《故事新编》等不同类型的剧作，几乎每部作品都令观众耳目一新。自焦菊隐之后，北京人艺和戏剧圈内的人都以“大导”尊称之。

　　虽然已到古稀高龄，这位可爱的老头却没有像普通人那样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他选择了舞台，不间断地排戏，各式各样的戏，而且越来越有创造力。

　　这位曾为上海观众带来过《阮玲玉》《鸟人》和新版《茶馆》等优秀作品的艺术家，继前些日子来沪演出话剧新作《厕所》后，从昨晚开始，他又把荣获首届国家舞台艺术精品榜首的3本京剧连台本戏《宰相刘罗锅》送到了上海国际艺术节。

　　林兆华是个直率的性情中人，他不屑说假话。坐在椅子上，点着一支烟，“大导”的话音不高但很清晰，话题当然首先是正在上演的《宰相刘罗锅》了。

　　 戏曲“革新”探索新路

　　作为这部连台本戏的总导演，林兆华称，它的上演不仅给戏曲创作、戏曲革新开拓了思路，在市场运作上也探索出了一条新路，产生的影响很大。

　　《宰相刘罗锅》之后，他又执导了于魁智、李胜素主演的京剧《兵圣孙武》，排演了徽剧《蔡文姬》，推出了由河北梆子、京剧、昆剧、话剧等结合起来的戏剧《赵氏孤儿》。今年春节，他还上演了根据赵宝瑞单口相声名段和同名高甲戏改编的京剧贺岁连台本戏《连升三级》。4月，作为第三届北京国际戏剧演出季的闭幕式演出，他还执导了中国京剧院与中国爱乐乐团合作改编的以大歌剧模式制作的大型交响京剧《杨门女将》。

　　他指出：“戏剧应该是多种多样的，其间也包括了传统戏剧。现在的状况是，实验创新的戏剧比较缺乏，更别说戏剧的各种流派了。就是戏剧的演出，都达不到从量变到质变的程度，连量变都没有呢。所以说，今天戏剧之所以不太景气，跟戏剧环境有关，但最关键的还在戏剧人自身的创作思想不活跃。要改变现状，首先应解放艺术家的心灵，让演员和导演把自己独立的艺术个性展现出来，戏剧才能解放。”

　　 努力创造新的“规律”

　　林兆华有一个挺简单的信条，就是人想什么，就一个一个地做去吧！他所希望的舞台，就是干净、质朴、简单。他认为，艺术创造其实也挺简单的，不需要一大堆理论，不需要这方法那方法，因为舞台上没有不可以表现的东西。作为一个艺术家，就应该去创造新的规律。

　　他从执导《绝对信号》开始就谈论所谓的“全能戏剧”设想，像《野人》写了上下几千年、开天辟地、寻找野人、民俗、爱情……没有贯串的故事和人物，几条线在舞台上平行地展开。他开始排这个戏时，希望演员从内心感悟到万物生灵返朴的原始生命状态，每场演出都给演员即兴创造的极大自由。这部戏当时争论挺大，有人提出戏剧还有没有规律可循，也有人认为北京人艺不应演这样的戏，要保持人艺风格。林兆华笑道：“当时，意大利著名电影导演安东尼奥尼看过《野人》后激动地讲，他在我们的戏中看到了他想在电影中实现的东西。其实，我过去没导过戏，所以没被各种流派理论左右，在舞台表现上也没有框框。我导戏就一个简单的心理，能发现一点新的东西心里就特别高兴。”

　　 艺术不能“千篇一律”

　　林兆华强调，他的根基是现实主义的，只是不满足于中国戏剧状态的“千篇一律”，戏剧是那么丰富，为什么只有一种表现方法，应该让人们看到更多的样式。

　　他和安徽省徽剧院联手排演《蔡文姬》时，考虑的就是如何尽力挖掘传统，让大家看看徽剧本身的好玩意儿。因为徽剧有比京剧还要古老的东西，可现在徽剧一提革新，就是加点电子乐，加点歌，或是加点黄梅戏的东西，看起来不舒服。在导《连升三级》时，他给舞台赋予了新意，从前是以丑角为主的讽刺戏，这一版本将阴差阳错跌入官场的张状元变俊了，以小生面孔出现。在台上，他还设计了一幅硕大的年画，让奇异的升官梦就在这一背景下演绎。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现在独立的艺术个性常常遭到误解，而所谓的艺术共性倒经常受到赞扬与奖励。他说：“现在有条件做了，有人却不做了，有些艺术家不给自由时不成，一旦给了，又不会用了，不懂得珍惜。还有东西方的融合问题，我的看法是，东就是东，西就是西，这是无法改变的，中国未来的戏剧一定要搞清这个问题才行。”

　　 评论切勿“人云亦云”

　　谈到目前的戏剧评论，林兆华颇为不满，他认为中国根本没有真正的戏剧评论，多的是人云亦云的起哄。大多数人还局限在对戏剧文学的解读，没有独立的评论语汇，总是以一种十分陈腐的观念去套。他认为好的评论，应该是去发现一个艺术家的创作个性，他的独特性在哪里，能够启迪他人的地方又在哪里，他要努力去看并从中发现出这些新鲜的因子。“如果说我们也不乏有真知灼见的评论，那么这些闪光的评论，大多是散落在民间的。”

　　说到形式与内容的关系，林兆华指出，两者不应该割裂，它们从来都是相互渗透，融为一体的。说到导演风格，林兆华快人快语：“一个导演排戏，不是为自己的所谓风格服务的，而是为戏剧服务，为每个戏找各自独特的艺术风格。”说到雅俗共赏，林兆华也有自己的见解。他强调每个人的戏剧观不同，你不可能影响政治，你也不可能用你这个东西来影响戏剧界，不可能也用不着。所以，谁也不应强求或强迫别人。真正的“百花齐放”，就是要让各种各样的戏剧和戏剧观念共存，鼓励更多的人前来创作，以适应不同层次观众的审美需求。

　　 新近排演儿童剧处女作

　　说起自己新近排演的儿童剧处女作《三毛从军记》，林兆华颇为得意：“我没玩过三维动画，也没做过儿童剧，对这些有兴趣，于是就接了这部戏。”

　　他说，多少年来人们一直在用大人的视角思考儿童剧，从如何教育儿童出发来做儿童剧，其实想要教育儿童，就要先想办法把儿童吸引过来。这次的卡通剧与以往不同，剧中很多角色都由孩子扮演，特别是三毛的扮相十分可爱。为了吸引小观众，剧中还有大量的动物形象登台。在戏中，三维卡通占到了戏的小一半。演员在台前演着演着就“走”进了大屏幕，变成了动画人物，一转眼又从屏幕中“跳”出来，变成活生生的真人，让观看的孩子们兴奋得又叫又笑。他说，这样的表演对于演员的要求非常高，演员的表演要尽可能夸张才能与卡通动画风格统一，而且演员和动画的配合要极其默契，误差不能超过两秒钟。而长达半小时的三维动画为了更加逼真自然，整个制作实足花了一年多时间。林兆华透露，该戏正在积极落实来沪演出的事宜。

　　 留更多戏剧空间给年轻人

　　得知上海举办大学生戏剧节，已到古稀之年的林兆华特别高兴。他说，他一直认为艺术创作不分老幼，国家剧团统治戏剧的时期早已过去，戏剧的未来不一定在那些大的剧团里。所以，应该留更多的戏剧空间给年轻人。他们的戏剧可能相当稚嫩，但同时也会十分质朴，会有专业人士早就丢失的戏剧精神。这就是不甘于现在的戏剧状态，不甘于原有的那个从导演到表演的模式，当然这不是所谓“来点新招”或“来点创新”。尽管这种戏剧可能不成熟，但总有新的东西让你看到。而恰恰是国家剧团的戏剧，或是我们大家认可的戏剧，都没有这种生命力。

　　为了帮助青年戏剧人，林兆华还与北大艺术系共同创立了北大戏剧研究所。他尝试将青年编剧、导演、演员、舞美、灯光设计以及戏剧评论等混为一体，成立了一个戏剧高等研修班，像孟京辉、李六乙、沈林、杭程等青年戏剧人都齐聚在这个研修班中。他请欧洲当代剧坛最炙手可热的大师级导演托马斯·沃斯特玛雅等来为青年戏剧人上课，让青年戏剧人与法兰西喜剧院这样的名团名师合作，希望以这样的戏剧教育为根基，来开创中国戏剧的新气象、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