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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漉漉的念想
http://shuangyashan.dbw.cn   2008-01-24 08:49:28

  要过年了。我心里的许多念想,都与水有关。

  老家院子里,有几口大缸。当年乡下没自来水,四周屋檐挂着长长的毛竹。雨天,水从打通的竹管往下流。淅淅沥沥的春雨,浩浩荡荡的夏雨,缠缠绵绵的秋雨,都化作“天落水”,我们一年到头都有水喝。冬天,水缸穿上稻草衣,木盖上也铺了厚厚一层,但仍会结冰。小孩不许去河边,但抢水缸里的冰凌吃,大人不会管。因为抢不过大孩子,我的手划破了,嘴角出了血,一生气,我就霸在水缸盖上大叫:“这是我家的缸!”阿娘说:“几块冰,介小气。不像叶家的囡!”

  腊月初,新轧的“水底清”米在阿娘的竹箩里摇啊摇,河水被晃得时而浑,时而清,惊得小鱼四处逃。淘净的米浸在缸里。几天后,大灶头从早到晚蒸米,蒸熟的饭晾在竹匾里,油汪汪,香喷喷,引得人直淌口水。我走进走出捞饭吃,阿娘骂:“小娘怎好介相貌!”我不怕,照吃不误。

  年糕师傅来了。稻桶里倒进一锅锅饭,木榔头声声敲,饭团舂得粘粘的,韧韧的。师傅边舂边说笑:“这米没淘干净,酸膀气!”阿娘也笑:“你人没汏清爽,肉夹气!”稻桶边围满了孩子,一不留神,粉就被抢走一块……白胖胖的粉团排在长搁几上,一会儿,就变成年糕堆得小山样高。干透的年糕用腊月的雪水浸在缸里,放几个月,水仍是清的,吃到第二年夏天也不会坏。

  除夕上午,“送娘子”来了。她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毛巾敷在阿娘脸上,一遍又一遍。等脸“开”了,她拿出两根线,中间咬在嘴,两头系在手上,仔细地为阿娘绞脸。绞完脸,阿娘把头倾在汤锅上,水气氤氲,阿娘的脸一下子变得红粉细白。“送娘子”说:“看,二嫂的脸像剥出鸡蛋了!”我吵着也要“绞脸”,“送娘子”说:“黄花闺女开了脸,将来谁要你?”她只顾用刨花水为阿娘抿发,一会儿,一个横爱司头梳好了,乌黑锃亮,上面插着绿簪。

  下午,阿娘穿上皂色毛葛罩衫,提着供品,烫好黄酒,领我去祭祖坟。阿爷的坟在我家的田中央,高高的碑像一堵墙,好多年了,纹丝不动。阿娘摆好供品,就跪在供桌旁哭:“梦飞啊!你走得早,丢下我一个人啊!”……阿娘的泪像珠子一串串滴在衣襟上,落在泥土里。我还小,听不懂阿娘的数落,也不明白阿爷为什么“住”在这里。夕阳西下,坟头只有阿娘和我孤单的影子,看阿娘哭得伤心,我跳起来敲着石碑大叫:“阿爷,跟我们回家去!你来陪阿娘啊!”阿娘哭得更厉害了,我一吓,也哭起来。一老一小的嚎啕,在空落落的田头久久回旋。

  一年年地,那些亲近过的事和面容,那个热闹又忧伤的除夕,都成了湿漉漉的念想。故乡绵长的“天落水”,阿娘滚烫的泪,如一泓清泉,一直为我涤荡着人生的污浊,我的路就这样一步步地踏实起来。

作者:    来源: 中国网     编辑: 关云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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