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我开车回家去看母亲,当时的母亲正牵着一头水牛在池塘边饮水,点点夕阳照在小小,瘦瘦的母亲身上,显得冷清而凄凉。
母亲真是孤单呀,十年了,她都这样一个人在乡下过着。每次回去一次,我都会发现她一天比一天瘦小,孱弱,瘦小地只有皮包骨头,孱弱地禁不住一阵狂风。母亲的枯槁双手,已然不能举起过重的物品,母亲硬化的双腿,也早已丧失了轻松蹲下去的能力。
更糟糕的是,母亲的眼疾已经越来越严重,有时甚至折磨得她夜不能眠,吃了许多药,都不见起效。医生悄悄地对我们说,那是自然老化,治不了的。我们就骗母亲,说问题不大。可是,母亲的心却是明亮和清醒的,她知道自己正在一天天地靠近失明。她说,我不怕瞎,就怕瞎了,连针都拿不住,以后连一双鞋都不能给你们做了,布鞋多养脚啊。
我们就在母亲这般平静的话语中,无可奈何地在心里流着泪。我们能改变对母亲的爱,多给些她话语和行动上的温暖,以明示她,我们十分爱她,在乎她,可是,我们却改变不了母亲她即将失明的事实将来。
村子里每年都有和母亲年纪差不多的老人,相继去世。母亲去磕头,去吃寿酒,喜洋洋的。回来的时候,还不忘问人家多要几条白土布寿巾,讨个吉祥,平安,她是把早已远离那个村庄的我们以及她的孙儿孙女都算在内啊。每次从家里回城时,母亲都让我们带上那些寿巾,她一边朝行李包里放,一边念叨道,这是谁谁谁的,去年或今年农历某某月某某日走的。母亲说这些话时,仿佛是在怀念已故的逝者,想借此机会,再念叨一次他们的名字,那曾经和她在一口塘里洗衣,一口井里吃水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们。我们都知道她的心事,她是在想啊,他们都走了,自己恐怕也快了。
我们的忧伤便在母亲这样的念叨声中,慢慢涌上心头,沉重地很,且久久不能挥之。母亲已是秋日枝头的一片黄叶,躲过一场场的秋风秋雨,但却无法肯定,能否躲过每年都要来临的寒冬。
夕阳落下,没有人怀疑它明天还会继续升起,可是母亲呢?她明天的日子能否再继续?母亲的夕阳,还能挂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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