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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风啊,多么凉爽
http://shuangyashan.dbw.cn   2007-12-11 09:14:06

  每当我经过复兴中路陕西南路那所有红砖房的小学,总要多看两眼,甚至走过了,还要回头看看。那是我的母校。

  1954年,国家干部由供给制改为薪水制,于是父母把我从一所干部子弟小学转到徐汇区第一中心小学(原比德小学)。我第一天站在课堂门口,很快发现了我和同学们穿着打扮的差异:他们五彩缤纷,俏皮多样;我一色蓝灰,衣裤臃肿,外加大头鞋。我有些不自信,但有更多的自尊心:我在原来的学校也许比你们出色!听到有人轻轻发笑,我开始滋生反弹。班主任吴之璿老师温和地搀起我的手,带我走到黑板前,对大家说:“这是新来的同学,大家欢迎!她插班进来,大家要多关心帮助。”在一阵掌声中,我平静下来。一天,吴老师要请一位同学朗读课文,也许她理解了我渴望的眼光,就点了我。我发挥朗诵特长,有声有色地念了一遍,得到了大家的赞赏。从此,我经常为班级和学校捧回朗诵比赛的奖状,成为这个集体中快乐的一员。吴老师是在“文革”中含冤而死的,她也许到死都不知道,她让一个孩子调整了心境,迅速融入了陌生的群体,那个孩子现在已经老了,但还记得她,感激她。

  已经想不起来是怎么和大队辅导员王惠炎老师“混”到一起去的,反正,几乎所有的红领巾都迷恋这位亦师亦友亦姐的“孩子王”。在我看来,她浑身都是本事还散发着热力。她擅长美术,为我们成立了课外图画小组。在戏剧小组排戏的时候,只要王老师来导演一通,保证添趣添彩。她的一双手,操起吊线,就能让满台的木偶活灵活现;抓上一把泥,就能捏出人、狗、车、花。五年级以后,我被选为大队长,那就更成了她的“尾巴”。她带我们去划船、溜冰。那时候,溜冰场里有几个“小阿飞”,故意张牙舞爪把女孩子吓得哇哇叫,王老师马上滑过来,声色俱厉把他们赶跑了。

  最难忘一次新年晚会上,全体同学集中到操场,台上忽然出现一个圣诞老人,背着大口袋笑嘻嘻向我们打招呼,我看到那双在浓浓的白眉毛下面一眨一眨的眼睛,哈!是王老师装的!我跑上台去抱住她的腰,不知谁又上来抱住了我的腰,在大家的叫好声中,一群同学奔上台,一个抱住一个的腰,圣诞老人的“尾巴”越来越长,终于,她拖不动了,被我们抖开了她的大礼包,全场一片欢笑。真快乐呀!不过,王老师也并不总是给我们笑脸。有一天她很严肃地对我说:“你们班的张产海同学有腰子病,所以小便控制不住,他还在坚持上学,可是老有人讥笑他,还起了难听的绰号,你懂得同情心吗?”这句话锤痛了我的心,我认真地和同学们商量这个事,大家感到羞愧。后来,当张产海再用草帽捂着身后跑出教室时,没人笑了,还有人告诉他:“你回去吧,明天我帮你补课!”一股暖意荡漾在我们的集体中。

  一中心的师生是一个大集体,这个集体的魂是韩慧如校长。韩校长个子矮,瘦瘦小小,站在人群里看不见。她从不训斥谁,也从来不摆老革命架势,可是大家都敬她,爱她,听她的。在五十年代初的条件下,韩校长为我们启动了一切资源:学校安装了锅炉让带饭的师生有热饭吃,吃完饭,餐桌就是乒乓桌;小小的操场边还竖起猴子架、吊环、单双杠;附属幼儿园的小花园是课外植物小组动手的天地;教学楼的走廊上挂着学生的美术作品和手工艺品。韩校长爱每一个学生,我曾听到她对老师们说,孩子都是好的,没有教育不好的孩子。我暗暗地想试试看。我们班的严和玉是个像男孩样的女孩,短发圆脸,孤独倔强,不合群,不爱学习。我想和她交朋友,她一甩手就走了。有一次快考试了,我约她一起复习,不然她又要交白卷。放学后下大雨,她一晃眼就不见了,听说她进了马路对面的上海电影院。我撑上伞买了两块面包守在电影院门口,怕她没看完就走,一步也不敢离。终于散场了,我一把抓住她,她很意外,瞪着一双牛眼看看我,又看看下大雨的天,一声不响钻到我的伞下。那一天我们复习了很久,她还露出顽皮的笑容啃面包,我尝到了无法形容的幸福感。后来,严和玉学习有进步,还约我到她家复习功课,原来她父母是军人,平时顾不上她。毕业分手时,她还送了我一张照片。

  快乐的日子像飞鸟,我每天从重庆南路坐有轨电车到陕西南路下,走几分钟到学校,一路都哼着唱不完的歌。说真的,看到今天小学生上学背得像个“骆驼”,我心里很难过。

  我曾在外地三十多年,当过农民,从事过多种工作。无论在漫长的劳动生活中,还是在复杂的工作环境中,想到母校,虽很遥远,但心里总是美滋滋的。还有几次,我梦到了红砖墙的过街楼,那是老师们办公的地方;梦到了我们出墙报的教室和小花园。1982年,在上海的老父亲重病住院,我来沪探望。一天下午,当他安稳入睡后,我坐在病床边,不由得回想起青少年时光。我忽然领悟到:一中心小学不远!从瑞金医院沿着复兴中路走,比我小时候上学还近呢。我抬腿就走,当我跨进阔别几十年的校门,踏上了梦境中的过街楼的木楼梯,眼泪一下子涌上来了。一位老师专注地看着我这个激动的中年妇女:“是家长吗?你找谁?”我哽咽着说:“我以前在这里念书……请问韩校长……?”“她离休了。”“王惠炎老师在吗?”“你可以到市二女中找她,不远的。”已经快五点了,我立马赶到市二,找到了还在教师办公室的“孩子王”,口未开,泪已下!这时候,我才了解自己久藏在心中的对于母校的爱有多深,才意识到少年时代对于我的影响有多大!王老师喜出望外,又把我带到近在咫尺的永康路韩校长的家里,七十岁的老校长脱口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五十岁那年,我回上海工作。现在六十几了,走在马路上,我还是习惯地哼哼这首歌那首曲,过路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我才不管呢,自得其乐。我们找到了半个多世纪前的同学,见到了已经七八十岁的熟悉的老师,回到变得更加宽敞漂亮的校园,又一起嘻嘻哈哈地爬上猴子架……原来,这些老小学生的心灵是一样的呀!

  2002年,我们为韩校长过了九十岁生日,转眼,又和她一起庆贺九十五岁的到来。当现任校长李金巧女士问我们几个白发学生:“九十五周年校庆日,你们来个什么节目?”我们不约而同地回答:“小合唱吧!”是的,我们还要唱:

  天上的朝霞,好像百花开放

  树上的小鸟,快乐地歌唱

  早晨的空气,多么新鲜,

  早晨的风啊,多么凉爽……

作者:    来源: 中国网     编辑: 关云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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