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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长的神往
http://shuangyashan.dbw.cn   2007-11-27 09:19:57

  真的说不清,人这一辈子,最早启迪了你稚嫩心扉的会是一部什么样的书。这部书,应当是以奇特的形式嵌入你的记忆深处。它对你潜移默化的影响是终身的,是无所不在的,却往往又是你很难觉察得到的。

  我想到我那两册满面沧桑的地图。

  1953年前后,读小学的时候,故乡的书店是开架的,我经常往那里跑。记不清是什么原因了,就买了一册《中华人民共和国分省地图》,棕红色布面精装本,定价人民币2.5万元(合现在2元5角),上海亚光舆地学社,1952年4月第九版印刷本。

  这真是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你阅读地图的时日越久,也就越是入迷。不带有任何功利目的的阅读的快乐,我就是从读地图感受得到的。

  那时候看地图,最喜欢淡蓝色。那是江河湖海的颜色,是富于梦幻的颜色。我这本宝图,就是用淡蓝色清楚画出了从“小丰满”到桦甸之间的“人”字形松花湖,好像一个人正在空中伸臂展身跳水的样子,形象生动,漂亮极了。更妙的是那条松花江,从吉林到三河岔到哈尔滨到佳木斯,再一路向东北注入黑龙江。我这老图决不是用一条细而瘦的单线去表示,而是用双线画出了江的两岸,把江道的宽宽窄窄也都表现了出来。淡蓝色江流中,不时点缀一两个小小的圆圈或小黑点儿,那就是江中的小岛或绿洲了,犹如大江美丽的眼睛。这样的细节真让小孩子心驰神往!一幅地图,心性索寞的大人很可能把它看做死板缭乱的一堆;而在耽于梦幻的孩童眼中,那却是缤纷的万花筒,是头顶上神秘的星空!

  那时候,看地图,我特别关注那个远方淡蓝色江边的城市。对于我,那个城是神秘的又是现实的。因为继父的儿子就在那个地方,他来信都写着“吉林市”。我的地图上,一厘米代表50公里。我认真计算过,从我们这个边城到吉林市,有300公里,火车也要走一个长长的夜晚或一个整整的白天。省图的左上角,有一块“吉林市省会图”。松花江凸肚处的江北岸就是市区,那里清楚画出了半环状的三面城墙,把纵横的街路围在了里面。城墙从东莱门起,向北,转向西,再折向南,直抵江上游北岸的迎恩门,中间依次是新开门、朝阳门、巴虎门、北极门、致和门和福绥门。在把这本地图研究了四年以后,机会终于来了!1957年冬,我第一次远行,揣图登车,从长白山下来到松花江边。教堂的尖顶,浩荡的江波,丛丛雪柳,漫漫江雾,还有东市场木板盖的圈楼,热热的水煎包,灰蒙蒙冬天的早晨,是永远也忘不掉的迢遥而温馨的回忆。但城墙却不曾见到,叫什么门的地方也不见有城门。多少年以后才听说,城墙解放前就拆了。这么说,我这地图也有失误之处,让人留下一截美丽的想象和思古之幽情。想不到的是,那以后,过了三年,这松花江边的古城,就注定成为了我的第二故乡。我生命岁月的三分之二,都有这座古城的印记……

  那时候,突然有一天,我对长江三峡发生了兴趣。这和郭沫若自传《少年时代》有关。青年郭沫若买舟东去,《初出夔门》那几页对三峡的描写,现在看也算不上多么精彩的文字,但那时偶然读了,可真是吸引了我。于是就翻地图。三峡在川东,一道蔚蓝色江流蜿蜒而下,沿江标着夔州、白帝城、巫山十二峰、巫溪、巴东、香溪、秭归……多么美妙的名字,每个名字都是一句飘逸的唐诗,在我心里积淀了绵延不衰的三峡情愫。大概这也是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自费旅游就锁定长江三峡的诱因。那一天,江轮从万县起航,直奔奉节夔门,从早到晚,我一直伫立船头凝望三峡风光。而这个被峡风吹感冒的日子,距我在地图上寻找三峡位置的那个夜晚,已经过去33个年头了!

  后来,在开始大量接触外国文学作品的1957年,我还买了一册精装《世界分国地图》。又是一个多么神奇的宇宙罗列在我的面前!我孜孜不倦解读那些经典诗文和史籍,渴求的目光也就投向一幅幅彩图,一个个神秘的国度。那里栖泊着我崇仰的灵魂,他们曾经影响过,甚至改变过这个世界。

  ——那个囚禁拿破仑的厄尔巴岛,像一只小船,漂在意大利和科西嘉之间的海上。读塔尔列《拿破仑传》,我想象着这个搅翻欧洲的“科西嘉怪物”,这个永远呼唤着暴力的盖世英雄,他是怎样在一个暗夜告别母亲,逃离厄尔巴岛?他悄然渡海,只率1100个兵丁登陆法兰西,一路进击巴黎,让刚刚复辟的波旁王朝闻风丧胆……

  ——我喜欢草原和乡野的俄罗斯。那里的一切我是这样熟悉:坐上旧马车,和九岁的叶果鲁希卡去契诃夫草原深处,孤独的白桦,凄凉的古墓,突然,传来了什么声音?是一缕悲伤,还是生命的渴望?去彼得堡涅瓦河畔,莱蒙托夫站过的窗前;跟随高尔基去伏尔加河,纤夫们喝完燕麦粥,围篝火唱起忧郁的歌……

  ——越过英吉利海峡,和孤独的拜伦一起出游,面对雅典古城的落日,听他哭诉一曲《哀希腊》:“让我像天鹅一样歌尽而亡!”但在我心里,抒情的天鹅,永远高唱浪漫之歌……

  几年前重读《金蔷薇》,竟发现了一段过去未曾留意过的文字。巴乌斯托夫斯基说:“还是在童年时候,我就对地图有一种偏好。我能够几个钟头不离开地图,就像看一本引人入胜的书似的。”这位大散文家的散文,让我惊喜莫名!真是巧合,就在作此文时,读到余光中的一篇散文,他谈的也是地图。他说少年时代对着世界地图放纵他的想象,“简直可以饮洋解渴,嚼岛充饥”!

  看来,人类的热情和智慧产生了地图;人们又像情人般热烈地追求和解读地图;地图进一步对人类产生着深刻影响,于是人们又改变着地图。这是精神文化流程中一个必然的转换规律。在这个流程中,地图决非被动的存在。她是鲜活的生命,是文化,是梦幻,是理想,是蓬勃的诗,是浪漫的风景。

作者:    来源: 中国网     编辑: 关云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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