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第十章(8)
铁路:“总部会告诉你,这就是这次对抗的目的。”
王庆瑞再没说话,他吸烟,这回扔给了铁路一支。
一屋子的军官都僵着,不知该摆着架子还是共同检讨。
步战车轰轰地回驶,车上的兵都显得有点疲惫,因为这明显不是一场大捷。对抗中被击毁的战车候在路边,当大队驶过时,便怏怏跟在后边。
车里的三班士兵都沉默着,并且在步战车里坐出如仪仗队一般的严肃,许三多抱着四支枪,他自己的和袁朗的,放在以往那是大家传观的热点,但现在袁朗坐在他们中间——一个搭顺风车的俘虏。袁朗瞄瞄这个,瞄瞄那个,倒似自己做了主人一般。
“你们这八一杠用得还行吗?”
甘小宁说:“报告,还行!”
“其实八一杠不错,我们这枪的问题在于瞄准基线太高了,昨天我方一名狙击手就因为这个被干掉了。你们的射手用的什么武器?”
甘小宁:“报告首长,是八五狙!”
许三多:“射手叫成才……报告首长。”
袁朗又眯起眼睛盯着许三多:“尊姓大名,小兄弟?”
“我叫……这个……我又犯错了……”许三多恐怕还很少碰上袁朗这样放松的军人,那他就不适应,求援地看史今。
史今拄了枪直直地坐着,心思远在不可知处。
伍六一替他说了:“他叫许三多,首长。”他没忘了瞪许三多一眼,因为在面对一个中校时,许三多恐怕是全车最没有军仪的一个人。
袁朗笑笑:“绰号拼命三郎吗?”
“我犯浑。”许三多小声支吾。
袁朗笑着看看全车人:“他为什么这么勇于认错?或者说急于认错?”
许三多再度用目光向史今求援,而史今好像看不见他,他只好又转回来:“我总是做错……没有事情不做错。”
袁朗:“什么事情错了,这次是?”
恐怕除了他所有人都知道许三多是什么事情错了,都是常练格斗技术的人,短暂而毫无保留的厮拼中,许三多伤得更重,而袁朗嘴角淌着血,右脸有些乌青,一个义务兵把团职军官打成了这样。
“我这个……出手太重。”
袁朗拿手指揩揩嘴角:“这个?就算这是个错吧——为什么犯这个错呢?”
许三多第三次看史今,他几乎绝望了,史今从在对抗中翻出白牌后就几乎没再说过话。
许三多:“因为……我朋友想在对抗中好好表现……他被您击毙了……没有机会……”
伍六一忍不住了:“许三多!”说着转向袁朗,替许三多解释,“他表达不清。不是这种原因。是钢七连的荣誉感,战斗……”
袁朗:“明白了,我很抱歉。”他有些过于郑重地向全车人欠了欠身子,“对不起。”
一车人都有些难堪,对这样的歉意是否应该接受。
一直僵坐的史今却忽然向袁朗点了点头,说出他被击毙后的第一句话:“没关系,首长。”
号称被击毁的野战炊事车又开动起来,司务长得意扬扬对着路边驶回的战车队嚷嚷:“馋不馋嘴的都给我听好啦!今儿晚上各连大会餐!”情绪忽然高昂起来,士兵们尽力地吸着鼻子,已经整整一个昼夜靠压缩饼干生活的士兵们吸着鼻子,早已经饿坏了。
战车队在林间的空地上环行,在倾轧出的漫天烟尘中停入自己的位置。袁朗第一个从车上跳下来,他并没走开,看着那些沉默而心事重重的士兵一个个从战车上跳下。许三多是最后一个,他跟在史今身后下来,抱着一堆武器。
袁朗叫住了他:“许三多?”
许三多机械地又想敬礼,然后想起妨碍自己敬礼的这些枪械是谁的,他忙送回袁朗手上。
“喜欢这枪吗?”
许三多看一眼,点点头,一个摸枪的人对没摸过的枪械总有永恒的好奇。
“想要吗?”
许三多这回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了。人家当然不可能拿这种东西送他:“这是……军队财产。”
袁朗笑着摇头:“我是说,有兴趣上我们那吗?”
三班的兵几乎就近在咫尺,气氛忽然变得沉闷之极,袁朗在大庭广众之下忽然提了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
许三多的回答让他们松了一口气:“我是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
“是回答我吗?”
“嗯。”
三班仍然像原来一样面无表情,但气氛忽然轻松多了。
袁朗笑了笑,迎向正走过来的高城和他握手,从这会起许三多对他像再不存在一样。
高城:“我们晚上聚餐。”
袁朗:“我们不聚。”
高城彬彬有礼但并不热情:“要来吗?”
袁朗指了指一辆刚驶进空地的高机动越野车,那东西对习惯重装履带车的钢七连来说又是个新奇货。驾驶员齐桓径直把车开到两人身边:“报告,来接您回营地。”
袁朗看看表:“几点出发?”
“八点十五。”
“要的东西带来没有?”
“还有四箱,全搬来了。”齐桓一举一动都有武夫的利落,两次就从后厢搬下四箱啤酒。袁朗冲高城示意:“连长,我就先告辞了,这是对七连兄弟表示的一点意思,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高城似笑非笑:“老A水准是比老步高,啤酒还全是青岛规格?”
“都是兄弟们嘴里省下来的。不成意思,再见。”
高城还礼:“后会有期。”
野战部队少客套,高城看着那车消失在暮色中,扭头找人:“司务长,咱们的苹果捡四箱好的给人送过去。”
司务长:“就开饭了。”
“那吃完饭送过去,”高城转身走了。
三班仍站在原地没动过窝,看着袁朗的车驶走,所有人轻松了些,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史今:“解散。”
许三多:“班长?”
史今拍拍他的肩走开,甘小宁拍拍他另一边肩,白铁军则比出个傻蛋的手势。伍六一回头看看他:“你做对一件事情,总算。”
许三多站在步战车边发呆。
营地现在最活跃的是炊事班,他们在炊事车边忙的那劲头,嚷嚷的声音之大好像他们就是上帝。参加对抗的兵现在是一副松懈的神情,有些营房里传来口琴声和吉他声。居然有一天能够无所事事地等饭,这对七连来说真是天堂了。
许三多却在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寻找着成才。成才正坐在战车后擦拭着他的狙击步枪。找到成才后,许三多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成才让他看他的枪:“看,它漂亮吗?”他爱不释手地摆弄着那支纤长的步枪,并且擦掉一丝除他没人能感觉到的纤尘。许三多由衷地夸奖着这支枪:“真漂亮!”
听着暮色下的那些吉他和歌声,成才眼神迷迷离离的,有些想哭。
“多好听,”成才说,“我一直很想学,有时做梦还梦见自己在学,可醒来我知道我没时间,我是个狙击手,要做狙击手就做最好的狙击手。”成才抚摸着手上的枪说,“我把时间都花在它上边了。每次我想弹吉他的时候,我就想,我是所有人里边最会用枪的,我还是最好的。现在我看见那个中校用枪……看他用枪……”成才有些茫然地模仿了一下袁朗用枪的姿势,对一个自命不凡的射手来说,那实在是个噩梦,另一个射手在几百米外的狙击居然如在十米内用手枪射击一样自如和迅速,成才已经就觉得没有任何指望了。”
许三多呆呆看着他的朋友,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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