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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莜面
http://shuangyashan.dbw.cn   2007-08-14 08:54:03

  不满三岁时,父母就把我带到乌盟后山,至今,那里还埋藏着老父的遗骨。因此,那片土地就是我的故乡。“内蒙古,三件宝:莜面、山药、烂皮袄。”伴着这句歌谣,莜麦面、山药蛋把我养大了。那时,一个社员一年的口粮也就是三百来斤。乡亲们除了分五六十斤小麦以外,大多数要了莜麦。莜面这东西出数、禁饱,一斤干面能蒸出二斤,早上一顿吃饱一天也不饿。爬山调里说“四十里莜面三十里糕,十里的荞面饿断腰”,意思就是说你吃饱一顿莜面能走四十里山路,而吃黄米糕、荞麦面或别的什么,早就“饿断腰”了。在那个年代,莜面不啻是宝中之宝,是我们这些嗷嗷待哺的饥娃救命之食啊。

  多数北京人不知道,这莜面要经“三熟”:先要把莜麦炒熟才能磨面,这是一熟;和面时用开水烫,这是二熟;然后上笼蒸,这是第三熟。上小学时,我就和爸爸一起学会了磨莜麦面:从队里分回莜麦后,放进一口大柴锅里炒,用一把木锨搅拌得麦粒劈里啪啦直响时,就算炒熟了。这时,把炒熟的莜麦一点一点地倒进磨眼里,套上毛驴让它慢慢地拉磨,两块磨盘之间就流下了粉碎的麦粒,撮起来一过箩,筛下来的就是莜面了。二熟、三熟,就不用多说了。

  您可能更不知道,这莜面的吃法比白面还多呢。如今,京城极个别馆子里有莜面卖,一般也只有“窝窝儿”(用右手把一小团莜面在平滑的“推窝窝儿砖”上一推,食指一绕,绕成一个个薄薄的小卷)和“轧饸饹”(用一种木制的饸饹床一轧,下面就成了面条)。其他的做法,见的就不多了。比如,还有“搓鱼鱼”:把一小团面分成两份或三份用双手搓成面条,蒸出来非常筋道,有的姑娘一次能搓出四根;“蒸馈垒”:把山药煮熟揉烂,拌上莜面搓均匀,撒点盐,上笼蒸出来,松软可口;“莜面饨饨”:把山药擦丝,洗去淀粉,剁碎,拌成馅,把和好的莜面擀成薄饼,卷上馅,切成卷儿,上笼蒸;“鱼儿钻沙”:把捏好的莜面鱼儿下进小米稀粥里,光这名字就够有诗意的。与山药一起做,还有“玻璃饺饺”、“山药丸丸”、“山药饼饼”、“山药鱼鱼”……一天也说不完。然而,母亲回京找工作后,忙碌了一天的父亲顾不上“粗粮细做”,就是有工夫也不会做,就把生莜面放在盘子里上笼蒸,结果根本不可能熟透,吃得我们经常走肚拉稀,闹下了消化不良的毛病……

  上中学时,正赶上大饥荒,学校食堂那点儿份饭根本吃不饱,许多家长都给孩子往学校送干粮,主要是莜面炒面。我家当时有三四个上中学的,连给学校交伙食那点粮食都凑不齐,根本不可能给我们带什么干粮。每到晚自习回来,饿得睡不着觉,几个要好的同学就匀给我一些炒面充饥。如今,当年给我炒面吃的同学也已经年过六旬,他们的子女有的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前几天,正好一个同学来看他的女儿,我们四十五六年没见面,往事却历历在目,谈起当年我吃过他的莜面,他笑得前仰后合:“你还记得咱们当年遭的那些罪呀!”

  斗转星移,四十多年后的今天,不少吃腻了大鱼大虾、山珍海味的有钱人,听说莜面富含磷、铁、钙、维生素、氨基酸、脂肪酸等多种营养,蛋白质含量高,而脂肪含量却极低,好比非要吃野菜、野果一样,这莜面也便有了个身价。在京城一些所谓“莜面村”和“粗粮作坊”里,巴掌大的一小笼莜面竟卖到二三十元钱。在这种地方吃莜面,纯属富人的一种“矫情”,一种“摆阔”。

  乌盟到北京通了高速公路以后,有位老朋友给我捎来20斤莜面。我用那地道的后山莜面,和老伴儿一起搓鱼鱼、轧饸饹,擀饨饨……她也在乌盟后山插过队,一闻到莜面那种特殊的香味,我们就仿佛回到那“割莜麦、打连枷”的九月,回到那“垒旺火、迎喜神”的正月。莜面是穷人家的饭,今天,再咀嚼着它,会让我常想着自己是从什么地方走过来的,应该怎样不要迷失原本是属于自己的那些东西。

作者: 邓乃刚    来源:     编辑: 关云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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