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话”就是“脏水”。什么时候我们学会了并意识到自觉地抵制“大话”这样的“脏水”污染我们的环境，我们也就具有了自觉的道德意识。在这些“大话”后面，我们分明看到的是冷漠、麻木的眼神。

　　这几天读新版的尼采《权力意志》(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一个突出的印象就是，尼采曾多次列出了一个要批判“大话”的提纲。

　　关于“大话”，以前并不在意；现在看来，实在是理解尼采思想的一个线索，因为他所列出的“大话”，就几乎囊括了他所要重估的所有价值，其中就包括诸如真理、公正、爱、和平、道德、自由、善、诚实、天才、智慧以及灵魂的安宁、古典的趣味(《权力意志·下卷》)等等。

　　我们且不谈这些美好的词句，在尼采眼中为什么变成了必须加以批判的“大话”，也不谈尼采的批判是否有道理，我们只关心这样一个问题，即“大话”是如何污染我们的精神环境，使我们生活在虚伪之中的。这其实也是尼采着力最甚的一个话题，因为它与浪漫主义、虚无主义，与“享受那种毫无意义的弄虚作假”密不可分。

　　最使我印象深刻的，是尼采的一句类似于“警句”的格言：在一盆脏水中，一滴清水一下去就消失了，而“在最纯净的源泉中，一滴脏水就足矣——”(该书上卷)“大话”就是“脏水”。

　　什么时候我们学会了并意识到自觉地抵制“大话”这样的“脏水”污染我们的环境，我们也就具有了自觉的道德意识。

　　这种感觉，其实是我们每个人早就都有了的，可惜久而久之，大家反而习惯了生活在其间。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记者去山西的“黑砖窑”采访，才又再一次被“大话”的无耻激怒，因为在洪洞县公安局的大门口，赫然写着“形象重于生命，事业高于泰山”的巨幅标语；而在永济的一处民政机关，墙上贴的也是一些比“农民工的贴心人”更肉麻、也更高尚的标语。记者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就让镜头久久停留在那些评功摆好、正面宣传的标语口号上。

　　我们坐火车长途旅行时，常常会在一些极为偏僻、交通不便的地方，看到那些最为炫目夺眼的标语口号，而且是什么时代的都有，惟一的“进步”，就是越来越工整对仗、夺人眼球、推陈出新、改头换面。

　　其中可总结出的一个规律就是越贫穷落后的地方，那里的标语口号往往也就越响亮，而且就写在那些破败不堪的茅草屋的墙壁上。后来，有了越来越多的广告覆盖了原先的一些标语，但人心里总是很酸楚，不知道当地的老乡与这些标语口号、与这些广告招牌有什么关系。

　　如果说有关的话，那就是在这些“大话”后面，我们分明看到的是冷漠、麻木的眼神。

　　有多少“清水”掉进了污水中，又有多少“污水”掉进了清水中？

　　这不是一个统计学的问题，而是一个睁不睁开眼睛看看现实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