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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风筝的女人
http://shuangyashan.dbw.cn   2007-02-09 16:14:46

  “给我来那个蝴蝶的吧!”她接过那只风筝时,中年妇女向她斜睨了一眼。她当然有理由感到惊奇,那些买了风筝走进公园的不是三口之家,就是成群结队的,也许她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给自己买一只风筝。

  进了公园的大门,她的眼前开阔起来,城市的喧嚣声仿佛也一下被关在了大门之外,满眼都是被春天唤醒了的绿色和早开的花朵,在草地上是那些比她早来的零星的缓缓行走的人们。在远处的山坡上空,升起了一些风筝,一些还在低空徘徊,一些在蓝蓝的天际化为小小的一点。

  她从那些和她一起走进公园的人群里走了出来,斜斜地走向一片宽阔的草地,远远地她可以看见模糊起来的楼群,在两个楼宇之间,一架飞机如同一架小小的玩具飞机一样缓缓飞过,飞机的一侧反射着银色的太阳光。

  她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一群麻雀突然从灌木丛后叽叽喳喳飞了过来,落到了她的不远处,其中的两只追打着,大部分安静地开始在草丛里开始览食,一只朝着她的方向跳跃着,不时停下来,用它那圆圆的小眼看着她。

  如果从那个山坡上看去,人们可以看见在那片草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开起了一朵巨大的洁白的花朵。她坐在草地上,白色的长裙在她的周围铺了一地。细嫩,光滑的小腿从裙角露了出来,它们还是那样年青,与她二十几岁时没什么区别。

  她从小小的旅行包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一盒饼干,然后又摸出了化妆盒,化妆盒里映出了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和饱满的唇。看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好象在和她相互问候,眼睛里有细细的血丝,她突然觉得有些心疼自己了。

  她往后一躺,装出突然中弹而死的样子,化妆盒从她的手里飞了出去,化妆盒里的一些细碎纷纷从化妆盒里脱落,象一只只中弹的小鸟落在了草地上,不远处的那群麻雀惊恐地飞了起来。

  虽然闭着眼,她还是依稀感觉到淡淡的红色的光亮。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渐渐地沉寂了下来,在走进这个大门前的一切都在慢慢地远离她,仿佛整个宇宙都在远离地球,她也依稀记起,在许多年以前,当她安静而顺从地闭上眼睛时,一个男人的唇曾经慢慢地吻了上去,但现在那个男人又哪里去了?

  也许,也许就这样突然死去也不错,象一扇门轻轻合上,象一片树叶静静地落下,从此这个世界不在与她有关,她也不在与这个世界有关。草地是崭新的绿,她的裙子是崭新的白,她的胸口如果突然开出一朵红色的花朵也一定是崭新的,一切仿佛正在开始,然后突然结束。

  她的耳边传来一个小女孩嫩嫩的笑声,那是纯真的生命的欢乐,没有一丝的忧虑,没有一丝的苍桑,没有一丝的受过伤害的痕迹。在那个小女孩嫩嫩的笑声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的意识在瞬间有一些恍惚,她觉得她就是那个小女孩,她正把那个大大的风筝满满地抱在怀里,笨笨地往前跑,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是她的父亲宠爱的目光。然后呢?

  然后,她象一棵小树般迅速地长大,羊角般的小辫子,不合体的小花衣裳,叽叽喳喳的女同学,第一次弄脏被子的恐惧,隔壁班的那个男同学走过身边时的心跳,短暂而又羞涩的初恋,慌乱的初夜,结婚,材米油盐,吵闹,冷战,厌倦,离婚,出走,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男人到另一个男人,酒巴里的音乐,夏日街头的奔走,第一次喝醉睡倒在城市的街头……,这一切怎么可能就都已经过去了呢?仿佛在疾速行驶的列车上,还来不及看清窗外的风景,那些风景就纷纷从眼前掠过了。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起她不再与这个世界有关系了呢?她仿佛是那个天空是忽左忽右移动的风筝,不知什么时候从那里风筝群里一头栽了下来,从此她不再与那些风筝群有什么关系,那些风筝全然不在意它一头栽了下来,依旧忽左忽右地摇摆,仿佛它从来不是它们中的一员。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任意活在自己的过去和将来。她可以清楚地回忆时和男友约会时搽的口红的品牌,和丈夫因为一次无关紧要的饭局争吵彼此间恶意的伤害,在一个酒巴,她在酒巴的一角品着不知名的洋酒时那个歌手有气无力地唱着的一首歌,可是这些已经成为她拍就的一部电影,她不能再对其中的情节进行更换,她只能把其中的一些片断反复地给自己放送。

  至于将来,幻想它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宁愿设想她死去多年后的将来,那时她已经死去多年,活着的人们依旧地忙碌着,争吵着,埋怨着,爱着,伤害着,厌倦着,然后象她一样死去。这样想着时,她仿佛看见刚才从她的身边走过的那个小女孩,多年以后,在门前傻傻地为自己买了一只风筝,然后象她一样这样躺着,看着又一代在父亲眼前奔跑的小女孩,回忆她的童年的欢笑声。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到哪里去?她突然想起中学时她的女伴阿莲自言自语着时那种呆呆的神情,那时她朝她的脸上吐了一口说,你不要这样问好不好,象祥林嫂一样,让我来告诉你,你是阿莲,你从你的妈妈肚子里来,你会到曾经存在的人那里去。阿莲对她这样的一点都不满意,还那样一直呆呆地自言自语着。

  是啊,是啊,我是谁呢?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呢?我难道只是父母做爱的一次结果,可是她们那次做爱是多么的偶然啊,也许他们的一次争吵,父亲的一次偶然的出差,都会让它不会发生,那么我当然也不可能来到这个世上了。即使他们做爱了,如果是那一亿个精子中的那个而不是这个和妈妈的卵子结合了,我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那么我这经历的一切也不会发生,我这么真切的一种存在只是那些几乎是不可能的偶然的一次偶然的发生?她此刻多么希望阿莲就在她在身边,和她一起躺在这片草地上,哪怕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她的呆呆的样子也好,就象她当时看着呆呆的她一样。

  一阵风呼啦啦地吹了过来,那只蝴蝶在草地上跳了几下,最后盖到了她的脸上。在彩色的蝴蝶下面,她的脸也有了淡淡的彩色,那是一张好看的脸,在彩色里她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我这是干吗?我不就是想不受干扰地痛痛快快地放一次风筝吗?我为什么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这样想着时,她轻轻地嗨了一声,一下跳了起来,迅速地把撒在草地里的化妆盒,眉笔,口红,指甲油扔进了旅行包里。她甩掉了脚上的两只鞋子,拿起了风筝。

  她象小时放纸飞机那样,把风筝高高地擎过了头顶,在草地里小跑了起来,有几次风筝高高的飞了起来,但左右剧烈地摇摆着,象刚刚学会行走的婴儿,她有些悬起来的心就要放下时,风筝突然一头栽了下来,她看了看四周,每个人好象都在注意着自己的事,没有人看见她有些紧张的红红的脸。

  她再一次把风筝举过了头顶,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始下一轮的小跑时,手里的风筝突然地从她的指间脱落,另一只手里的线轮飞速地旋转,蝴蝶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直到变成天空中一个彩色的小点。她的手指间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痛,她低头看去,一道淡淡的血痕穿过她的细嫩的手掌,她的指间,指向天空中那个小小的彩色的斑点。

作者: 瘦竹    来源:     编辑: 关云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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