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几年市(地级)报新闻研究室的负责人,落下这样的后遗症或曰职业病:读书看报,我总是格外留心文章中的“硬伤”:对那些属于常识性的本不该错的错别字,每次遇上,都像正吃着白花花的大米干饭,突然被一粒沙子硌了牙一样。凭心而论的“凭”,就是这样一粒“沙子”。
一个是平心而论,一个是凭心而论,将二者放在一起,相信绝大部分人都知道孰对孰错。然而,后者却经常篡位,肆无忌惮地假冒前者。我“百度”了一下,“平心而论”的网页有120万个,“凭心而论”的网页也多达45.2万个。这说明,后者“入侵”前者,不是一般的严重,用宋丹丹在春节晚会上叫响的那个副词来说,那是“相当”的严重,大有积非成是、取而代之之势。“凭心而论”这个冒牌货,如果仅仅出现在没啥影响力的地摊摆放的小报小刊上倒也罢了,可它却常常堂皇地出现在国内(主要指大陆)一些颇有影响力的大报大刊名报名刊上;如果它仅仅出现在出道不久、藉藉无名的年轻作者之手倒也有情可原,可它不少时候出现在一些在新闻界在文坛上颇负盛名的大牌作者、著名作家之手,这些人的知识盲点
就不能不叫人遗憾,事情就不敢叫人小觑。
刨根问底,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平”、“凭”不分,把平心而论错成凭心而论呢?猜测起来,我想,大概不外乎以下两方面的原因。
其一,“平”、“凭”二字属于同音字,只听其“音”不观其“形”的话,很容易让那些办事马里马虎、做学问不求甚解的“马大哈”先生们,想当然地以“凭”代“平”。有的人不光几年一贯制甚至十几年、几十年一贯制地使用着凭心而论,不知道无论哪种年月、哪种版本上的《词典》、《辞海》里都只有“平心而论”,压根儿不存在“凭心而论”,还总觉得自己长年累月所使用的“凭心而论”满有道理。在他们看来,人们平日里,口头上和文章里,不是常说凭良心怎么样怎么样么,有一首民歌里不是有“天凭(上)日月哟人凭心”么……“凭心而论”一词,不正好说明人们讨论问题评价事物,要发自内心,出于真心、公心,不受外部环境不良因素的影响,作出合乎真理,合乎世道人心的结论吗?有一位先生还形诸文字,用“佛心即我心,我心即佛心”这一经传里的名言,不无得意地为自己“平”、“凭”不分,张冠李戴地误写误用,进行说教和阐释。这些人自以为是、自我蒙蔽深矣,他们哪里知道,“这鸭头不是那丫头”。不错,人们平日里、口头上或报刊的文章里,“凭良心……”之类的表述有得是,多得很,可是,即使“凭”、“心”二字联袂出现成千上万次,次数无穷多,也不能证明“凭心而论”的存在有什么合理性。是就是“是”,非就是“非”,自古冰炭不同器,水火不相容。
其二,“凭心而论”的使用者们,由习惯于望文生义演变、发展到望义生文,由此而不辨菽麦:他们哪里知道,平心而论里的“平心”,是说心情平静,不动感情;用“平心”修饰“论”,意为平心静气地给予客观评价。查其出处,清朝纪昀《阅微堂笔记·滦阳消夏录一》有:“平心而论,王弼始变旧说,为宋学之萌芽。”之说。示例:“当前落,固是数之不偶,平心而论,文亦未便登峰。”(清·蒲松龄《聊斋志异·司文郎》)
行文至此,那些“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的先生们,庶几能与“凭心而论”揖别,说声“再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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