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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水
http://shuangyashan.dbw.cn   2007-02-05 15:00:27

  约法三章

  一个5岁的小女孩儿,站在还没有她高的炉灶旁边,做荷包蛋。之后,她把荷包蛋端到床边,然后跪在她母亲跟前说:妈,我错了。

  这个小女孩儿就是我——父母40多岁时,抱养了我。可能也正因此,母亲敏感,脾气暴躁,经常骂我。每次骂完后,她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而我就去厨房给她做荷包蛋,然后跪着求她吃。直到我30岁的时候,还给母亲下跪。

  但我清楚地知道,父母是爱我的。如果没有他们,也许我还在街头流浪,也许我早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所以,对他们,我永远感恩:到了18岁,别人给我介绍对象的时候,我都说,因为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得找一个倒插门的。

  1992年,21岁的我遇到了比我大10岁的萧迹。他说,他愿意到我家来过——这样的开始一点不浪漫。我们只是很偶尔去小饭馆吃点饭。更多时候,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我有点不知所措。

  事情有了转折,是在母亲煤气中毒后。母亲从老家到南阳看我,但来的第一天晚上就煤气中毒了。我要上班,萧迹就每天背着她到楼下的小诊所打吊针。当一个男人能轻松地把母亲抱来抱去的时候,真的让我感动。我突然觉得多了一个兄长,他亲人一样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我和萧迹成了恋人,但我们约法三章:第一,他得倒插门;第二,我不喜欢洗衣做饭,以后这些活他得做;最后,就是将来生一个孩子,得随我家的姓。萧迹都同意了。

  浪漫测试

  女人都爱幻想吧。我就幻想着,等我和萧迹都老了,就回老家,养一群鸡养一群鸭,然后买上一块地,满地都种成蝴蝶花,而我们就搀扶着在一片蝴蝶花的舞蹈中散步,晒太阳……

  我很希望生活有那么一点味道,可是萧迹却连盐都不舍得给我放。他也陪着我,对我言听计从。但他从不主动。下雨了,我高兴地拉着他到大街上狂奔,但我停了他就也停,然后呆呆地看着我责问:何苦呢?淋得跟落汤鸡一样。

  我拽着他到电影院里,我看电影,他在那里呼呼大睡——到后来,都是我一个人到电影院。看着别人成双成对,有说有笑,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我拖他到公园里。我坐疯狂老鼠,坐过山车,他就在下边拎着一堆零食看着。我说,你能不能活得有情调一点,他反问,你能不能活得不那么虚幻?

  我有时会炒一桌子的菜,买上一瓶红酒,倒两杯,点上蜡烛,想制造一点浪漫。可是他夹起两口菜,端起杯子咚咚咚三下五除二就给喝光了:“我吃好了,你自己吃吧。”然后甩手而去。我的爱情好像一开始就直奔生活而去。对我来说,这爱情吝啬得没有一朵浪花,甚至没有一句甜言蜜语。在南阳一家大商场卖化妆品的时候,几个同伴问我,你男朋友说过想你的话没?我说没有。她们都不相信,就把电话设置成免提,然后拨给萧迹,让我问。

  我问:“你想我不?”萧迹在那边吭哧半天不说话。我又问:“你想我不?”他说:“你说呢?”我心想,我不说,我就是让你说。最后我把萧迹给逼急了,他就大喊一声:“怎么了,不想!”电话啪的一声断了,结果电话这头的几个女人笑倒成一片。

  走过苦难

  1996年,我们在南阳买了一个三室一厅的房子,然后结婚。萧迹兑现了他的诺言,从不让我干家务,连洗脚水都是他给我端到跟前的。

  之后,父亲不在了。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很多乡亲都陪我哭——在这块土地上,他们看着我被父母抱回来,看着我长大,看着我结婚,如今,又要看着我送走亲人了……在我垮掉的时候,萧迹替我站出来,忙里忙外;萧迹替我守灵,守护父亲的长明灯。许多人都说,他比儿子更像一个儿子。

  但灾难并没有因此放过我。父亲去世后不久,母亲瘫痪了,一病就是四年。为了给母亲看病,我把房子卖了。当我把房子的钥匙交出去的时候,我摊开双手告诉萧迹,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我们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零。萧迹说:“没关系,至少你还有我。”

  我一个人出去打拼,萧迹在家里伺候着母亲。母亲脾气不好,加上病痛和失去父亲,精神上有些受不了。而萧迹是个男人,却得天天帮母亲洗尿布,拆被子,把母亲抱来抱去,他也很为难。

  矛盾就这样产生了。萧迹告诉母亲:“你把衣服放到门后,我给你洗,你需要做什么,我做。”但他不再和母亲多说一句话。

  我回家,看到了这一幕,很心酸。父母这一辈子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所有的奋斗都是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幸福的晚年。现在父亲不在了,我不能让母亲再受一点委屈。我告诉萧迹,你必须给我母亲道歉,否则不是你离开这个家,就是我离开。

  结果是萧迹走了,我知道他很委屈。但偌大一个世界,我还能委屈谁?

  雪上加霜的是,我怀孕了。因为没有生活来源,我只能扛着大肚子办了一个小书店,晚上从书店回来,再给母亲擦身子、洗被子。萧迹也经常打电话回来,但倔强的我从不主动给他打电话。

  大概临盆前十天,萧迹回来了。我接过他的行李说:“你回来了。”他说:“是的,我知道我不道歉,你永远不会原谅我。”

  生活又回到了从前:我在外面工作,萧迹在家伺候母亲、照顾儿子。再一次接到萧迹的电话,是母亲得了脑溢血。我赶回家,她呆滞地盯着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我跪在母亲面前骂自己,为什么要出去,为什么不多陪陪母亲?

  让我欣慰的是,母亲的床上、身上都干干净净的。萧迹每天都给她换两三个小褥子。因为长年卧床不起,母亲身上长了疮,萧迹就每天给她换药,再擦洗一遍身子……这样的活,他做了四年。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萧迹是一个孝子。

  那一刻,我哭了。我没做到的,萧迹都替我做了。他的确什么也没说,的确一点也不浪漫,但他做了所有该做的和不该做的。

  人到中年

  2003年,母亲走了。但是我和萧迹好像已经习惯了与苦难相随的日子。突然从苦难中释放出来,我们都不知道再往下该怎么走了……

  母亲走后,我们来到了郑州。我开了间小书报亭,萧迹则当起了送水工。经历了这么多事,萧迹可能真的累了——他像一台机器,无休止地重复同样的事情,重复了四年,没有自己的生活空间,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尊严和事业——我是在还父母的债,可是他呢?他是替我还……

  萧迹开始一天天地沉默,脾气也大了。我们吵架。我说,我是你的女人,你都不能让我一下?他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总之那次我特别伤心,哭了整整一夜,而他就背对着我,不理不睬。

  我起身,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到一个大箱子里,准备走了。我不怕苦难,但是我真的害怕生活没有一点味道和激情。我最后看了一眼儿子,儿子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床上,憨憨地睡着,小嘴里还流着口水——就是这一眼,让我留下了。我真的不能放手。

  当初的约法三章,萧迹都做到了。我也永远相信,如果我遇到什么难处,他会第一个站出来帮助我——他是个好人。以前总觉得好人和好人在一起会是幸福。但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们之间只是兄妹?

  人到中年,还没有真正地爱过,抱怨就多了。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裂痕都是我造成的,但我宁愿看着这个裂痕,却一点也不想去弥补它。

  2003年6月,我说我们离婚吧。他说好。那天我们真的离婚了。

  离婚之后

  离婚后一周,我发现我怀孕了。而且我确定,那是一个女孩儿。

  我疯狂地想把孩子生下来,仅仅为了萧迹。我希望萧迹以后老了,有人陪他。既然我注定不能成为那个和他一起散步、一起晒太阳的女人,那就让我的女儿来做这一切——这些年,我亏欠他的,就让女儿来偿还吧。

  女儿生下来了,跟萧迹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拉着萧迹的手说:“萧迹,这个女儿是我给你生的,是你的女儿。”

  现在,我们还住在一起。不过是我抱着儿子睡在一个房间,他抱着女儿睡另外一个房间。

  每天中午,萧迹都会到小店给我送饭。我不让他来,但他始终坚持。他有时甚至劝我:“找到合适的人就结婚,我不会拖你后腿。”我问:“你不怕我跟别人走吗?”他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来也还是要走的。”

  我真想尽快结束和萧迹的这种关系,然后换个城市,重新再来。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结束。我们之间能结束吗?而我离开了,萧迹和女儿该怎么生活?

  一个人坐在小店里,望着这个世界,常常觉得很荒芜,就好像我活着就是让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让生命一点一滴地消失……

作者:    来源: 大河网     编辑: 关云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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