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 :双鸭山新闻网 > 北疆文艺 > 网虫贴文 正文
我不是谁的天使
http://shuangyashan.dbw.cn   2007-01-12 11:07:26

  (一)天使

  自从记忆中有了密密麻麻的痕迹,便始终堆砌在一个高高屋顶的房室里。耳边充盈着悠扬的古风琴的曲音。这里的一切都很静。人们总是低着头若有所思般的行走,谁也不会过多的停留,只有空气中淡淡的花香还有那么一些让人心醉的感应。

  九月二月的天气开始渐渐转凉,一件黑色的长袍似乎已难抵御寒冷的入侵。白色的哈气好似争宠般,在眼的前方挥之不去的缠绕。我想,寒冷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充斥我生活的这座复古小镇。

  墨尔本的冬季就这样夹杂着雪花轻盈的步伐渐渐的到来,简短的三个月,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晴天,只是天气似乎比孩子的面孔更容易更替,于是除了温度被预报的尤为准确外,其他的一概如空谈般飘渺。

  我喜欢这里灰色的墙壁上有露水滑动的感觉。以前曾天真的认为墙也在哭泣,后来才知道这一切只有我的眼中才能独自捕获得到,因为我有眼疾。所以它们在我的瞳孔中总是被额外蒙上一层水雾。虽然身旁有人安慰我说,这样的病可以在我年龄大一些后,到更好的医院治愈。唯独我没有表情,其实在我看来,这样挺好的。因为我的眼中很少有泪,甚至是没有。可偏偏我眼中的事物都被附着这如此之多的泪水。不免让我觉得上天对我也是如此的公平。它虽然剥夺了我享受泪水滋润眼窝的体味,却留下我感悟泪水灌溉大地每个角落的特权。

  (二)圣经

  修女们近日变得忙碌起来,也许是在为感恩节的弥撒在做准备。说来已经是我拥有记忆以来的第17个华美夜晚。而我就降临在17年前这座无名的小镇上。随后的一切都没有人可以赋予我空白记忆捕捉的元素。她们只是说,那年感恩节的夜晚特别的冷,天空飘落着大片大片圣洁的雪,人们在这里作完弥撒,一同期待圣钟的敲响,却被一个孩提的哭泣声惊扰。后来这个无名的弃婴被好心的修女们收养。而此刻的我,就是17年出现在这座小镇教堂旁的女婴。在修女们抱起我的那刻,哭声嘎然而止。只是她们惊讶的发现,这个女婴,不会流泪……

  自小我便在这座小镇的教堂里居住,没有人知道我的来历,亦没有人去问及与之相关的种种,于是在我的潜意识里,这座小镇便是我的家,身边的修女就是我最亲的亲人。当我渐渐长大后发觉,我与她们有着不同肤色,头发的颜色不同,眼睛的色泽也不相同,唯一可以感到安慰的便是我们书写的文字,交流的语言。

  在我稍微长大一些的时候,教堂里的修女开始让我背诵圣经,那是我第一次步入那座神圣的教堂,周围都是虔诚的信徒在作弥撒,安尼修女将我引到一个台子后坐下,随即将一个厚厚的本子放在桌上,后来我知道那就是圣经,那年我十二岁。

  感恩节的庆典活动并没有因天气的转凉而有所耽搁,来教堂作弥撒的教徒从小镇的各个地方涌入教堂。他们说,每年的这个时候,是小镇最为热闹的时刻,周边村子的信徒也会赶往小镇的教堂参加弥撒,于是商人,艺人以及小镇的居民都开始雀跃起来,好似过节般沸腾。

  这时候,多半教堂的修女都会为教堂主教日的弥撒做最后的筹备工作。她们会准备圣餐,会修订已经破损的圣经,整个教堂充斥着忙碌且温暖的氛围。

  但不论周围如何的喧嚣,却总有一个地方被隔离出来,温暖与音符和谐的交融在一起。那便是安尼修女为我特地营造的一块小小“自留地”。教堂阁楼的一角,摆放着一架老式的古风琴,每天傍晚,安尼都会拉着我的手,一同爬上阁楼的顶端,随后整间小小的阁楼里,回荡着幽雅的圣乐。安尼总是耐心的将我的手放在琴键上,随后让我模仿。渐渐的我爱上了那个与风相结合的曲音,一有时间便会跑到阁楼上练习。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寒冷,阁楼上的小窗在每早都会结上厚实的冰花。我习惯每天在这里清晨练琴,因为那时候,教堂还没有对外开放,静得很,这样便可以感觉到心在随每一个音符舞动着。将圆状的玻璃窗微微开启一道缝,任对流空气你来我往的穿梭。然后深深的吸一口清晨最原始的味道,对自己说:“安,早!”随后心情好好的,关上阁楼的木门,在木质台阶上滴滴答答的敲击着,赶到楼下,开始新的一天。

  (三)圣乐

  来到教堂前厅的时候,看到大家已经提早的赶来帮忙,忽然记起今天是每年一度的感恩节,难免在心中对自己埋怨起来。

  昨夜天空突降冬雪,提早为感恩节献上了厚礼。年长的修女们在主前祷告,说这是幸福的征兆,感谢主赐予我们的一切。随即大家再度沉寂在忙碌的节奏之中,教堂门前尚未融化的积雪此刻被划出重重的车轮印,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一个穿着华丽的年轻女孩,缓缓的驶入教堂的厅堂,她身后跟随着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说不上来为何,我竟然如此出奇的盯着她们。

  安尼修女此刻已经迎到那位中年女人的身前,好似十分熟悉般的攀谈着,只有不知所措的我呆呆站在前厅的柱子旁。那是我在这里获得记忆以来,第一次心跳的如此之快。因为,这是十七年里,我第一次看到肤色,发色以及眼睛的颜色均与我相同的人。而她们的一举一动,又是如此的熟悉。仿佛我们曾在梦中相见已久,仿佛这个画面已经被反复排练多遍。我就这样呆站在那个柱子后边许久,只是莫名的希望那柱子能把我整个人挡住。此时,我突然怕光、怕声音、怕一切的一切,我只想尽快跑回自己的小阁楼。第一次觉得,这里是如此的不适合我。只有那不足十平米的阁楼才是真正属于我、懂得我、可以让我安逸的空间。我想移动步伐向我的私秘空间逃去。可不知何时安尼的目光已经落在我的身上,目光中搀杂着诡异的笑,冷冷的,比墨尔本冬季的冷气更有穿透力射入我的灵魂。

  安尼和那位中年女人,在我还沉寂在刚刚的种种迷离状态时,已经走到我的身旁。只见安尼在一旁说着什么,那女妇人眼眶微红的看着我,但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们之间始终保存着半米以上的距离。这也让我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的观察这么精致的容颜,仿佛是在照镜子一般。直到一双温暖的大手,托起我的脸颊,随后一股清淡的花香沁入我的鼻息,我分明在那女人潮湿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模糊的脸孔。原来同样的黑色瞳孔下,自己的脸是如此的消瘦。我本期待着她张口对我说些什么,甚至是有意去验证些什么。只是在那女子落下几颗晶莹的泪珠后,便被安尼拉着匆匆离开了我的视线。

  不知道为何,那一刻在心底闪现了失落的情绪,很短暂,但却是隐隐的痛着。

  (四)圣诗

  那天安尼没有提及关于那中年女人的任何,只是大家都在为感恩节当天的弥撒忙碌着。直到夜色笼罩了整座小镇,在暮色下,一切都被主赐予了无尽的祝愿。于是大家相互亲吻,感谢上天赐予我们丰厚的食物,赐予我们肥沃的土地,赐予我们和平友爱的家园。

  午夜时分,小镇的教堂钟声敲响了十二下,除了钟声的尾音还在教堂木质的阁楼中回荡外,一切都恢复了晨曦宁静的美。

  我将自己关在阁楼里,手指在那架老态龙钟的木质风琴上游离着,偶得,零散的音节从教堂的阁楼小屋内传出,只是零点几秒的间隙,然后整座教堂再次陷入了夜色中昏昏睡去。

  五天后,我在帮安尼收拾房间的时,在她的枕边发现了一张翻黄的黑白照片,是一个穿着时尚的青年女子,怀里抱着两个可爱的婴孩。就在我的泪水堆积满整个眼窝时,安尼从身后搂住了我。她说安,不要想太多了。那个太太只是来找她失散多年的女儿,她以为你就是。但我将你的情况告诉她时,她说她找错了,所以……

  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教堂的前庭,自那以后,我便一病不起。再后来,我的眼前被大片大片的水雾遮挡的严严实实,我再也看不到任何清晰的景物。于是安尼将我安置在那座木质阁楼里,她会每天来看望我,陪我说说话,只是她不再教我弹奏乐曲。后来她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她完全的不再出现在我的阁楼。

  教堂里沉寂的一切事物都被无情的冷风封存在一个世纪里。每天陪伴我的除了那毫不清晰的泪状图像外,只有鞋子与地板发出执拗执拗的响动。寒流犹如无孔不入的细菌,从每个木版拼接的缝隙中钻进来,然后迅速攻占屋内的领地,仿佛那一刻我是被攻击的侵略者,而它们是监守城堡的卫士。于是我周围稀薄的暖气被一点一点残酷的剥夺,直至整间房屋被冰点的分子充斥,它们肆意的行走于气流中。然后我的四肢麻木,开始分辨不清什么是冷,什么是疼,什么是孤寂……

  (五)天堂

  忽然有一天,我阁楼的门被推开,朦胧中,我只能感应到一个人影伫立在我面前,她喊我女儿,香味是如此熟悉……

  我被从这座木质阁楼中接走,带到一个被花香充斥的别墅。可我却再也看不到曾经照顾我的安尼,再也无法聆听到那熟悉轻缓的古风琴,再也无法听到鞋子与地板间发出的执拗执拗的声响。

  于是我开始拉着身旁所有人的手问他们有没有看到过安尼,那个我生命中唯一的朋友,唯一的亲人。因为,我曾在主的面前祷告,我要爱这个名叫安尼的女子永久,如果可以,我愿意付出我全部的幸福,只因--她将我的灵魂唤醒。

  只是,似乎安尼真的如一缕轻烟般,从我的身边消失了。在我原本雾蒙蒙的眼前,再也找寻不到任何与她有关的细节。直到圣诞前夜,我躺在自己的房间内,望着眼前跳跃的熊熊篝火,好像它们不安在墙壁内被燃尽生命,于是努力的向外奔跑。那一刻,眼前的篝火猛得跃了起来,好似一个张牙舞爪的妖魔,张开血盆大口欲将我吞噬。

  好像就在火魔扑向我的那刻,我看到安尼的影子,在篝火的背后缓缓的站起,然后她冲向火魔的体内,它们合二唯一。我就在那一刻昏厥了过去。然后,我好像进入了时空隧道般,眼前却毅然清晰起来,我看到我自己在一个黑色的管道内不断的翻转,身体与管道碰撞,却丝毫没有痛意。

  当我双脚与地面相接触之时,我再次听到了那熟悉的声响--鞋子与地板踩踏的声音,还有刺耳的刹车声,然后我看到一个穿着华丽的年轻女孩,缓缓的驶入教堂的厅堂,她身后跟随着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更为奇异的是,竟然此刻,有另一个我正呆呆站在前厅的柱子后边,出奇的盯着那对女子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神情恍惚又渗透着忧郁。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我看清自己的面容,我战战兢兢的走到那个与我面容相同的女子前,伸手去摸她,可是我的手却从她的身体上穿过。而一切的一切都如脑海中播放的影片一般,只是没有快进与回放,只是很平稳的播放着,熟悉,或者应该说是清晰。一年前的所有,又到回到了原点,一切被雾气笼罩的统统得到了释然,于是它们飞舞,它们雀跃,它们将色彩保留,只有无知的我看着眼前的片段触目惊心。

  安尼--我最信任的朋友,却顶替我的身份换取所谓的荣华……

  其实,所有的一切,在我看到她床头的照片时,便心里明朗。我说过,如果可以,我希望主可以保佑我爱的安尼幸福。即使是用我的全部。因此我从来没有责怪过她。可是为何,在她摆脱了贫苦后,会卒死在街头。甚至没有人去看一眼她,甚至没有人去观望一下这个曾经年少如青荷般的女子。只是任由漫天飘降的雪将其埋葬。

  当远山浮起青黛色的影子,人们伫立在发白的石头墙壁旁,眺望狭窄的古老街道。安尼则成为街角流传的话柄。冰冷的句子中诉说着对这个女子的不屑之情:“去年有个乞丐冻死在街角,手中握着一张褶皱的照片……”

  (六)佳音

  圣诞钟声敲响的那刻,我坐在轮椅上被推到餐桌前,听周围的人祷告,随后一个声音在耳边呼喊着:“安,我苦命的孩子。”另一个声音在身旁喊着:“姐姐……”

  而此刻的我,早已双目失明,在我的心中久久呼喊着一个名字:“安尼……”

作者:    来源: 中安在线     编辑: 岳翠翠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