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我都不开机不上线,情愿坐在桌前陪我刚过完六十大寿的老妈打拖拉机,优闲地告诉她上家已经没红桃,下家还没上过手正主是对家亮的,差不多要把三家的牌摊开来,将一切隐情揭示,以便让老妈能放心地喊一声调主;或者绻在沙发里看什么二十一世纪网络杀人案的枪碟,想象自己是否也生活在一个矩阵里,我吃的冰淇淋并不存在,只是脑子在告诉我这是怎样的一种温度怎样的一种泌甜;又或是骑着车子荡在都市的霓虹灯下,哼着田震的水因缘----风儿由南向北吹,我却由东向西退----想象我会是如此漂游不定,把握不了自己的根基,风儿一吹,坠入假想的离情;抑或是到独属我一人的宿舍,猜电台里那个聒躁的主持人的讲稿到底是自己写的还是有策划代劳,细究他又结巴了几回掉错了几次书袋,以便证明自己真的很睿智。
即便是于深夜里无眠,无望地数着一只只天国里的羊羔,我也绝不上线去打开邮箱,我情愿把这一切都留到梦里揣想,揣想你寄来无论是问候是责难还是调侃,总之都是点点情意,都让我知道,至少在网络那端的你,还有余力给我写一封信,至少我可以理解为,你对我还有牵挂。
这些天来一直阴雨绵绵,八月的天气竟然略有秋意,盖着被子带着期盼入梦一定很美,每夜我总这样想,有时候甚至想知道在堕入黑甜乡中的我,那时的表情是否就代表幸福,然而正如今夜的我永远不知道你是否曾给我来信一样,我永远不能知道我会做一个怎样的梦,梦里的我是否练达优雅大方美丽,正在做梦的我又是怎样的模样。
记得那年元旦,你在电话里说寄了一封信来,可是在等待七天又七天之后,我便判定这封信或许就已经惨遭不幸,列入被遗失的名单中,于是在电话里向你呜呼唏嘘,叹着这小概率事件终于被我撞上,你随意说其实也只是一张卡而已,也没写几个字。直到节后几日,撕开那粉红色的信封,我仍清晰地记得当我看到那张鲜红的贺卡时曾经是怎样的怵然心惊,被结婚喜贴的红色刺得已经有些过敏的我第一感觉竟是,你居然通过邮局寄了张结婚通知给我!匆匆打开来看,着急要在上面寻找新人的名字,而终于发现,这只是一张印着喜鹊红梅的贺卡而已。
沉一口气,看看周围的人,我多余地解释,一个同学的贺卡,看这颜色,是不是很象请柬,是不是很没品味?谁能听得出正在报怨的我,心中是怎样的狂喜又是怎样的微笑?而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其实我很介意你。
有一段时间,机房的服务器老是莫名其妙就当机了,于是每天做完清算后的大事便是备份数据,而这一备份常常要从八点一直做到十二点,我总是选择凌晨的时候,一边等着关机,一边给你写信,告诉你那时网络速度并不见得很快,但我的心情仍旧平静,因为我并不要挤上去找些什么,我只是给你写信,并且发出去而已。而你并不知道那时的我只是顺带写信,于是总不忘在每写好一封信之后打一个电话过来,告诉我信已经回复,其中的问题也一一回答,不过我一定要安心睡觉,把信留到明天再看,没必要为一封信而凌晨时分上网,诸如此类,在唠叨中我慢慢知道你坚强沉稳的表象内有点点怜惜,于是慌乱地答应你,凌晨的时候,我不会在线上。
从此后我每夜安心地入睡,为老老实实地呆在那端服务器就等我明天上线收取的信而安睡,我没有必要为猜测你信中的内容而担心,因为我知道,我还有明天那长长的一天,我有一天的时间来给你写信,述说梦里或现实中的一切,而你会永远在那端倾听。
第一次和你见面,相约的竟是一个叫做“地角”的小镇,我笑着和你打趣,其实天涯海角是个很容易达到的地方,在海南的三亚,天涯海角只不过是一块路边的大石,供游人摆出各种姿式来谋杀胶卷,而在这里,地角只是一个离市区几华里的小镇,即便是走路,也只需半个小时。下一次见面我们要约在哪里呢?一个叫“天边”的地方?
能找得到吗?愉快的我笑着问你,可你亦只是望着我笑一下而已。何必未知的将来忧烦呢?我摔了摔头想,和你在一起就好,管它天边地角。
这种日子过了多长时间?我觉得好象很长,已经足够我用一生的时间来回忆,但又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真切回映曾经是丰盈的每刻,可是,事实上我想这段日子并不太长,因为我们已经渐渐地习惯以电话来代替信件。
在话筒的这端听你清越的声音,有时候我禁不住想让你唱一首歌给我听,或许我可以知道你曾经喜欢过哪首歌,而那首歌是你唱过洪荒远古唱过黑水白山唱过霏霏雨季一直唱到阳光遍地的歌,我想在你的歌声里听你思念的灯,曾经在夜里如何点燃,而你孤独的魂,又怎样无声地呐喊。可你总是往光驱里插一张CD,让我猜这是谁的歌,也好,就让我们玩一场猜谜游戏,而你,就是揭谜的那个人。这让我觉得安全,让我觉得你是引领我识得生活奥秘所在的人,无论你揭开的是怎样的谜,我都有勇气,与你,共同领受生命的甘美与艰辛。
然而春节过后你就走了,你说你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在某个地方呆久了,便想离开,你没问我要不要一起走,可我想,爱一个人,愿是要让对方自由地飞,爱一个人,不是拥有,而是照见自我,探测生命至善的深度,能够与你走过一段,无论如何不应有憾。当然会有感伤,可是,我不打算告诉你,因为这些悲伤,它们牵扣我的心灵,让我对人生有更深入的认识。
可是我仍在盼望你的信,我时常会想,你给我来信了吗?倘佯在曾一起走过的街道上,哪一个脚印又是你留下来的呢?而纵使我能找得到你留下的痕迹,又如何得知如今的你,就站在前方的哪个街口回望我呢?今年夏天的雨水太过充沛,夜夜不停,每天我走在雨里踩在水洼中上班下班回家,我想,我们都失去你的音信太久了,这个城市思念你,而我,亦是。
后记:“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虽然我一直不很确切地明白这句习惯用语的意思,不过原谅我借用一次,原谅我在这个多雨的八月写这篇酸文,因为,我,怀念雨,雨后阳光,以及雨后彩虹,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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