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上的陌生人

　　我靠在大大的公车玻璃上时，头因为剧烈的震动而感觉到了轻微的疼痛。可能是阴雨天气气压低，感觉脑袋里的神经在隐隐作痛。耳机里的音乐开的很响，有冲破耳膜的架势。我从书包里抽出一本草稿本，开始搁在腿上涂鸦。头痛，头痛，还是头痛。手上的纸从手中掉落发出羽毛掉落的声音。我把头重重的摔在车窗上，

　　车里很干净，司机的眼睛明亮，年龄很小。他的头发有香樟树叶的味道。很奇怪的味道。车里只有我和他。通常我会恰好坐到他的车，有时候他的车恰好没有人，然后我们都恰好坐在一个空荡荡干净的令人窒息的空间里。

　　这个城市的香樟树叶晃悠悠的掉落，有些常青树也在这个季节慢慢的枯萎。

　　终于结束了，我漫长的一段生活。我叹息的时候，下起了小小的雨丝。我慢慢的扶着栏杆从车的后部分走到司机的旁边。靠在投币箱上。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微微抬头瞟了我一眼，他说我叫小松。

　　我点点头。然后我靠近他，把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干，捂住他的眼睛我并没有感到害怕。虽然车开始在拥挤的马路上歪歪扭扭的行使着。我把手拿开的时候，看见他的头上都是汗。

　　你知不知道这会出人命的。他把车停在马路旁边。转过头责怪我。

　　我刚开口想说些什么，他跑下车。路边有一个小姑娘蹲着，自行车躺在地上，车轮还忽悠悠的转个不停。我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见他扶起她，嘴形看起来像是对不起。最后他给了她100元钱。

　　他上车的时候的眼神很奇怪。我们对望了一分钟。

　　你看你干的好事。他的语气很坚硬。不能容忍的坚硬。

　　不就是100元破钱吗，跩个屁。我骂道。第一次骂一个陌生人，其实我一直很胆小。我把100元钱甩在他兜里。下了车。下车的时候我愣了一下，他的手完全没有温度。

　　其实他追上来过，可是后来放弃了。我打了车回家，回头的时候看见他站在车门前看着我渐渐地走远。

　　后来就再也没有那种恰巧了，我恰巧再也没有碰到过他的车，他也恰巧车上有人。

　　自从上次那件很奇怪的事情之后，每当我看见他的车，我便站在车门不上去。然后他开走，我等下一辆来的车。

　　一个月后，他终于在那个站点走下来，他说那天我只是害怕你出车祸。他说完就上车了。背影坚定，看起来也很脆弱，很疲惫。

　　我跟着他上车，两元钱从投币口中扔下发出了很长时间的丁零当啷。我习惯的走到车的后面部分坐下，老位子，靠窗。窗外的景色都依旧。他的眼睛灰蒙蒙的，但还是很漂亮。

　　我们一路上没有说话。我们终究还是陌生人。

　　下车的时候他没有回头。我也是。我们像是普通的乘客与司机一样。素不相识。

　　白猫黑猫

　　其实在猫和狗里面，我是喜欢狗的。只是突然有一天厌恶狗，然后喜欢上了猫。

　　这是不久前的事情。因为我一直认为我还是喜欢狗的。

　　很奇怪的事情，有一段时间我身后总有一只白猫跟着我。这不是什么灵异事件，只是因为总是和我同路的那个男孩子。

　　该怎么形容他呢，他有虎牙。是的，他有虎牙，这让他笑起来感觉有些皎洁，并且很干净。我喜欢笑容干净的孩子，像他。淡灰色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笑起来咧开嘴很干净。

　　看见他笑我就感觉到了阳光。看见他的眼睛我就感觉到了温度。

　　他的身上有股味道，说不上好闻。自然也不难闻。只是看起来很招猫。每次我会在小巷口碰到他从另一头走来。看见我便开始温柔的笑。然后我们一起走那条长长的小巷。那条小巷很旧了，总是有嘀嗒嘀嗒的水从潮湿的地方渗出来。他走在我的右边。那只白猫就跟在他的身后。那是只很好看的猫，毛很白，很纯洁。它一路跟着我们，不叫，也不跳。只是安静的跟着他。

　　那条小巷真的很长。走十多米才到头，我往左，那个男孩子往右。那只猫也跟着他往右。两个人很安静的走。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错觉，他们的身影太疲惫。每次当我走了百来步后回头看他时，他依旧是匀速往前走。那只白猫却不见了。我总觉得他的身子像什么，半年后我才想起他的身子像是香樟树叶，因为走到远处的时候我总是感觉他的身子半透明。而他身上的味道，也正是香樟树叶的味道。淡淡的忧伤。

　　有那么一个月，我总是以同样的方式同样的时间碰见他。他也总是以那种形态行走。那只白猫也从来没有从那条巷子消失过。

　　后来发现了一点事情让那个男孩子从我的生活中离开。

　　还是那种阳光灿烂的日子。只是那天香樟树叶的味道在整个城市发酵。走到那巷口的时候我看见了他。那天他没有笑。我们走在一起，依旧没有说话。毕竟我们还是陌生人，虽然每天在一起。

　　那天小巷口的那棵香樟树枯萎了。那只白猫也显得很疲倦。

　　他第一次开口说话了。他说喂，女孩，你站在这里闭上眼睛好吗？数到一百之后再离开。

　　他的声音很好听。但感觉虚无。我说为什么。他笑笑。那只猫叫了起来，变得很急躁，她往前奔跑，她跑着跑着跑到我的前头，其间她的身体擦着我的小腿，冰冷而毫无温度。像在冰箱里冻过的真丝裙子。

　　男孩最后笑了一次就走了。我闭上眼睛数到50的时候偷偷睁开了眼睛，看见他走到那棵枯萎的樟树前面。然后我就看不见什么了。他消失了，他的身体慢慢的变成半透明，阳光照过他的身体直射在地上。他一直往前走，往前走。直到阳光完全穿透他的身体。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包括那只白猫。不过自从那次之后，我依旧不是一个人走过那条长长的巷子。每当我走在巷子里，总是会看见一只温顺的黑猫走在我身后，不叫也不跳。

　　我不知道为什么，黑猫身上有香樟树的味道。

　　开了很久而不败的花

　　后来我搬离了那个地方，搬离那个有长长的小巷的地方。再也看不见那个漂亮年轻的司机，再也看不见那个有着香樟树的味道的黑猫。

　　我住在一个木头阁楼里，在一条有着纯洁的白的路边。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很安静。路两边有两排香樟树，阳光透过树叶的身体打在路上显现出一块块白色的淡雅。

　　阳光照进木头阁楼的时候，会有香樟的味道飘进来。这足够给我氧气让我想起那只不叫也不跳得黑猫。

　　其实我搬家之后，看见过那只黑猫。它跳上我的窗台，它的眼睛很大。它就站在窗台上与我对望。这让我感到安心。我渐渐的凑上它，在我的手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他跳开了。他的身体碰到了我的手，毫无温度的身体。自从那次他再也没有来看过我。

　　只是从那天开始我认识了一个送报纸的小伙子。那是一份很奇怪的报纸。没有新闻，没有天气。每天只有一篇文章。他每天都回来，在清早。

　　那天他敲开我家的门。他说你知道吗你家里楼下有一朵花。在香樟树的脚下。

　　我点点头，这很正常啊，野花野草而已。

　　他说不是这样的，这朵花开了很久了。

　　我点点头说知道了。从他手中接下了那份报纸。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指，冰冷的毫无温度。

　　我惊讶了一会，难道是那只黑猫？可能是因为天冷吧。我轻轻掩上了门。那天报纸上的文章叫做，叫做《开了很久而不败的花》。刚刚那小伙子说什么？那朵花开了很久？

　　我匆忙的跑下了阁楼，木质的楼梯被我踩的咯吱咯吱响。那朵蓝色的花吗？小小的依附在香樟树的下面，为什么从来没有看见过。

　　从那天之后我经常跑下来看它，的确从来没有枯萎过。

　　一个月后我拉住小伙子，你知道为什么那朵花不枯萎吗？

　　他笑了，露出并不明显的虎牙。因为你的生命从来没有枯萎。

　　因为你的生命从来没有枯萎。

　　因为我的生命从来没有枯萎。

　　那天之后。那个没有温度的有着香樟味道的生物体消失了。不管是那个司机，还是那个笑容干净的男孩，还是那只白猫，黑猫，还是那个送报纸的小伙子。统统都消失了。留给我的是一踩会吱嘎吱嘎响的木楼梯，阳光一照就会有香樟味道的阁楼，还有那朵开了很久而不败的花。